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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稼地里的誘惑精選(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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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稼地里的誘惑

第1篇:莊稼地里的誘惑范文

2001年,澳大利亞政府正式頒布“墾荒令”,呼吁沿海居民前往內(nèi)陸發(fā)展農(nóng)業(yè),并指派專業(yè)人員為遷居的居民鉆井、安裝家用風(fēng)車發(fā)電,每月固定發(fā)放津貼且免除所有稅款。

45歲的曼聯(lián),成為了首批新移民,帶著妻兒一家5口來到了庫杜阿拉井,成為這片荒漠的第一戶人類居民。

當曼聯(lián)一家到達目的地時,堅實的板房已經(jīng)就位,地下120米的水源也已噴涌而出,流進了屋后碩大的蓄水池塘,風(fēng)車歡快地轉(zhuǎn)著,家里燈火通明。雖然風(fēng)沙依舊,但不能掩蓋新家的生機和希望。

曼聯(lián)制訂的未來計劃是:先用3年時間在自己的居住區(qū)周圍種植防沙林,等到防沙林穩(wěn)固后,再在附近開墾農(nóng)田種植玉米等高抗旱莊稼,用自己的雙手營造一片荒漠中的綠洲。定居庫杜阿拉井后,曼聯(lián)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還擁有為數(shù)不少的鄰居―野駱駝、袋鼠、考拉、金剛鸚鵡……它們非常怕人,驚鴻一瞥間便忙不迭地遠遁。

曼聯(lián)對這些鄰居產(chǎn)生了興趣,閑暇時便查閱一些相關(guān)資料,于是不禁對它們產(chǎn)生了些許的尊敬和欣賞:為了一點點飲水或食物,它們不惜長途跋涉30公里;沒有飲水的季節(jié),它們可以靠著樹葉草根中微乎其微的水分,維持生計兩個月;它們可以刨開地面的沙土,挖出一米多深的坑,只為吮吸一下帶著一絲水分的泥土……在這片水分無比珍貴的土地上,它們個個都是生存專家,堅強而執(zhí)著地延續(xù)著生命和種族。

曼聯(lián)很高興自己的到來能改變這些鄰居們的生活條件,取之不盡的地下水在風(fēng)力發(fā)電機的汲取下源源不絕地流進池塘,水源獨特的聲音和味道很快就吸引了那些鄰居,它們先是遠遠看著,情不自禁地伸出舌頭品嘗空氣中潮濕的味道,終于抵御不住甘甜的誘惑,一步步接近,接近,最終一頭扎進了曼聯(lián)家的池塘。當?shù)谝豢谒K于順喉而下后,便沒有哪個動物再能拒絕如此美妙的享受了。它們沿著池塘一字排開,暢享此生最完美的一次飲水。

半個月后,曼聯(lián)家的池塘就成為方圓幾十公里內(nèi)動物最集中的棲息中心。

而隨著曼聯(lián)種植的桉樹開枝散葉,他家仿佛變成了一個動物園:防沙桉樹林外居住著成群的野駱駝,樹下躺著袋鼠,樹干上趴著正咀嚼桉葉的考拉,樹枝上棲息著數(shù)以百計的金剛鸚鵡……

清晨,在金剛鸚鵡的鳥語中醒來,入夜,在袋鼠嬉鬧的叫聲中入睡。曼聯(lián)很慶幸自己當初選擇了墾荒移民,他非常享受這種人與動物和睦相處的日子。

當防沙林工程終于完成后,曼聯(lián)開始種植玉米,庫杜阿拉井雖然干燥,但日照豐富,因此,幾乎所有的農(nóng)業(yè)害蟲在這里都絕跡。在充沛的地下水的灌溉下,曼聯(lián)當年就獲得了意想不到的好收成,且收獲的玉米質(zhì)量全部達到頂級,加上不用納稅,曼聯(lián)的銀行戶頭很快就豐盈起來。

嘗到了甜頭的曼聯(lián)索性貸款購買了一批農(nóng)機帶回庫杜阿拉井,開始了機械化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在曼聯(lián)的農(nóng)田越來越多的時候,鄰居們也隨之步入了一個生存的黃金時期:當齊刷刷的玉米地延展數(shù)公里的時候,早已解決了飲水問題的它們也就不用為了食物擔(dān)憂了,肚子餓了,自顧自地鉆進玉米地里,甘甜的玉米稈、柔韌口感好的玉米葉、鮮嫩甜美的玉米苞……無一不是它們從未品嘗過的美味。

吃了這樣的美食后,以往那些用來果腹的樹葉草根便再也引不起它們的食欲了。它們喧賓奪主地將曼聯(lián)的農(nóng)田當做了自家的食堂,將長勢良好的玉米地破壞得滿目瘡痍。

曼聯(lián)遭遇了歉收,本打算豐收后償還貸款的計劃也因此落空,不得已他向動物專家求助。

專家告訴他:若是在前期就做好防止動物破壞莊稼的準備工作,讓它們明白莊稼地是“危險區(qū)域”,可能還會奏效。但如今,它們?nèi)颊J定莊稼地是最好的食物來源,形成了思維定勢的它們,已經(jīng)驅(qū)之不去,任何補救工作都來不及了。

無奈之下,曼聯(lián)只能選擇離開―他愛動物,但沒有愛到把動物的生存看得比自家的生活還重要的程度。

隨著曼聯(lián)一家的再次搬遷,風(fēng)車停止了旋轉(zhuǎn),地下水也不再流淌,曾經(jīng)綠意盎然的田地也就此荒廢。而那些趕走了曼聯(lián)的動物們呢?

當曼聯(lián)家搬走半年后,一個路過的路人發(fā)現(xiàn)了遍地的動物尸體,生物學(xué)家聞訊趕來,對這些尸體進行檢查后發(fā)現(xiàn),它們竟然全部都是因為饑渴致死!

在曼聯(lián)墾荒的這5年間,它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不為食物飲水發(fā)愁,衣食無憂的日子讓它們就此喪失了自然求生的本能。而它們誕出的后代,唯一學(xué)會的就是去池塘飲水、去農(nóng)田覓食。一旦池塘干涸農(nóng)田荒蕪,它們就只能束手無策地等待死神的來臨。

第2篇:莊稼地里的誘惑范文

那是一條太行山中屢見不鮮的鄉(xiāng)村山路,只比那些青山留痕的山徑野道稍微寬了點,可走獨牛獨駕的牛車與平車。遠遠望去,取斜線由高向低的跌落下去,扭曲出或大或小或陡或緩的彎曲起伏花樣來,酷似一條灰色的絲綢帶子在風(fēng)里飄蕩。但是不管風(fēng)刮得多大多猛,都不會將它卷了去,因為它的一頭拴牢在山腳下我那房舍散亂的村子,一頭被橫折過來的高高山梁上的公路緊緊壓住,就那么晃晃悠悠地飄。于是,我那小村便和外面的花花世界有了各種各樣牽連,人和被勞役的牲畜這些活物,都被這條灰色帶子拖來拽去。

剛有了朦朦朧朧意識的時候,我便睜大一雙對什么都感新奇而又顫顫驚驚的眼睛,打量這條好像從云彩上飄下來的灰色帶子。帶子的那頭究竟連接到什么地方,我不知道,只覺得那帶子向外的每一步,都很詭秘,都很危險,都會讓我失去母親、奶奶這些大人的庇護,陷入萬劫不復(fù)的黑暗。但是那一次我終究還是踏上了這條帶子,跟奶奶到鄰村的二姑家里去。斑斑駁駁的記憶里,路兩側(cè)的山坡滿眼都是風(fēng)景都是新奇,花草那么蔥翠那么鮮美,螞蚱在路面蹦跳,蝴蝶飛來舞去,還看見了一只驀然躥出的野兔子,三蹦兩跳就沒了蹤影。突然,邁著小腳費力向前走的奶奶站住了,一把將我扯到她的身后,驚恐地朝路的上方張望。我抱著奶奶的腿順她的視線望去,遠遠看見一只蒼灰色的“大狗”虎坐在坡頂,一雙豎著的眼直勾勾地向我們打量,須臾站起身來慢慢向我們這邊走來。奶奶頓時面如土色,趕忙拉著我往回返,邊走邊回頭望,把我的手攥得生疼生疼。奇怪的是我當時并沒有害怕,問奶奶為啥不去二姑家了。奶奶說咱不去了,回去!返回到村口第一戶人家時,驚魂甫定的奶奶和一個年齡差不多的“奶奶”訴說遇見了“狼”。我生平第一次抽象、形象疊合地知道了“狼”這樣?xùn)|西,也知道了它的異??膳拢亲阋园盐掖蛉胧藢拥鬲z的災(zāi)星。

這條灰?guī)ё釉?jīng)像繃緊的弓弦一樣把我彈射出去。那是因為父親曾是一個當兵的人,轉(zhuǎn)業(yè)到太原鋼鐵公司的下屬醫(yī)院工作,母親帶著我和僅一歲的妹妹到父親所在單位去做“家屬”?,F(xiàn)在想來我或許不是個凡品,有著對很小時候的清晰記憶和超出同齡兒童的理解力。我清楚記得穿著開襠褲的我在傍晚的柳樹下纏著本家大嫂和姐姐們給我逮本名叫金龜子的“屎殼郎”當玩物;清楚記得學(xué)校老師領(lǐng)著十來個學(xué)生唱著“嗨哩哩啦啦嗨哩哩啦”到我家土院子來“慰問軍屬”,他們一走我竟然也能依葫蘆畫瓢地唱“嗨哩哩啦啦嗨哩哩啦”,做和他們一樣的列隊、背手唱歌姿勢;清楚記得黑渾渾的大清早大伯用繩子把我拴在毛驢背上送我和母親、妹妹到高嶺上的公路乘長途汽車到父親那里去;清楚記得父親給我買回了石板教我寫我的乳名,第二天父親再測試我,我一筆不差將乳名寫出來,父親情不自禁地咧著嘴笑著對母親說:“小東西,還行!”這些事,都發(fā)生在我上幼兒園小班、大班之前。剛升入小學(xué)三年級,我已不滿足小人書的誘惑,能看懂了父親速成初中語言課本里的牛郎織女、孟姜女哭長城、岳飛槍挑小梁王、魯達拳打鎮(zhèn)關(guān)西、聊齋白話故事蟋蟀、魯迅小說鑄劍等,而且還能繪聲繪色講給玩伴們聽??墒恰傲骸睍r父親卻執(zhí)意要求返鄉(xiāng)參加農(nóng)業(yè)勞動,我又被這條灰色帶子拽回隱藏在大山皺褶里的小村來,注定了我此生必須走一條異常艱難的人生之路。

在村里讀完小學(xué),必須通過灰?guī)ё拥钠渲幸唤氐洁彺遄x寄宿制的高小去讀書,以后又到十五里外的一個古鎮(zhèn)讀初中,都是一星期回家一次。那時,饑餓是常態(tài),勿論糠菜不舍瓜果,悠悠萬事唯此為大是撲鬧飽肚子,故每個周末與幾個同學(xué)以比往學(xué)校走時快一倍的速度從這條帶子趕回,急如星火直撲家中。因為我知道,扳著指頭數(shù)日子的母親會一如既往地在火臺后面給我留一碗哪怕是糠菜質(zhì)的熱飯,好安慰住我像安裝了一臺小鋼磨一樣快速消化的肚子。高小一畢業(yè),六個同村同學(xué)中的四個就留著了灰?guī)ё拥倪@一頭,釘死在黃土地里終年背日頭,以后再見到他們時,臉曬得黝黑,人木訥得和山上的石頭沒有兩樣。他們或許就是我以后的縮影,我終究也會重蹈他們的覆轍。

或許在那個時候我就深深埋下了叛逆的種子,反復(fù)謀劃著有一天離開被大山團團圍裹的村子,到我不知道的地方打造前程和人生。這一念頭愈久彌深,以致成為我一個堅定不移的夢。可是出入村的那條灰色的帶子要拘扣我的欲望更加執(zhí)拗和頑固,初中一畢業(yè),便不容分說將我綁捆回村,逼迫著我像我小學(xué)、高小的同學(xué)們一樣,在石頭、黃土背景的舞臺上扮演一個農(nóng)民的角色,從半碴子的后生牧羊,到成了壯小伙子整天背石頭,挑擔(dān)子,刨地鋤地種莊稼。偶然也從那條帶子上走出村子,可不是挑著吱吱呀呀痛苦的擔(dān)子,就是趕著那種太行山區(qū)特有的笨重的鐵輪子牛車,車軸與木質(zhì)的吊軸摩擦,吱呱吱呱的尖銳噪音使得空谷傳聲,回音遠播。

這是一個崇尚氣力和實在的地方,不看好誰肚里裝了多少墨水。你說你多上了幾天學(xué)能說會寫,說你識得簡譜還會擺弄幾樣樂器,會打籃球乒乓球羽毛球,有用么,能在年終結(jié)算時多了工分和分紅,還是多了勞動日補貼糧?沒有的話統(tǒng)統(tǒng)是浮皮劃癢中看不中吃的勾當,趁早收拾了撅起屁股好好去受,否則就是“肚大肋條稀,吃多沒力氣”的稀松軟蛋,大姑娘連多看你一眼都不肯,就等著打光棍吧!當然,有點文化也無妨,充其量能記了自己的工分,能打了算盤代人寫了書信,過年能寫了對聯(lián),足矣,再多了,屁用不頂!作為彼時比較稀少的初中畢業(yè)生,竟至于成了提不得槍上不得馬的次品!別無他法,下狠心改造、轉(zhuǎn)型吧,脫皮掉肉拼了命也做一個力氣型、勤勞型的農(nóng)民,以此改變村人的成見,樹起在村里活人的臉面與尊嚴。

勞累是當然的,身體的各個部位從疼痛再打磨到不疼痛,再熬磨成一個地道的莊稼把式,需要許多透支性的力量與汗水的成本。士別三日,可令人刮目相看,可莊稼地頭的功夫卻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就。于是終年四季就是一個感覺,累!常常不由自主就羨慕那些四條腿的畜生。它們雖是畜類,也是被勞役的對象,卻比我尊貴得多,使役它們的人不但打不得(最少不能打出傷痕來),上坡還得給它們推坡,原因是它們是生產(chǎn)隊的寶貝,不光干部們疼它們,還因為它們都下戶喂養(yǎng),飼養(yǎng)戶當然更關(guān)注它們的屁股、身軀是否被打出傷痕,出汗是否多。這些畜生于農(nóng)閑時就可以歇著,做一個站著入定或者臥地閉眼款款嚼草、反芻的禪者,即便農(nóng)忙時也是早上、上午出工,下午便可以在樹蔭下參禪悟道。而我作為一個高貴的人,不僅一天到晚不是在扁擔(dān)下壓著,就是黃土壟上熬那一個日頭10個的工分。還有,這些畜生中的馬和騾子,一年可從生產(chǎn)隊分得飼料500斤,牛和毛驢可分300斤。盡管這些糧食心照不宣會有一部分或全部轉(zhuǎn)移到人的嘴里,可畢竟是以它們的名義分到飼養(yǎng)戶去。為防止這些飼料都轉(zhuǎn)移到人肚里,大隊每季都要對牲口舉行一次評比,以膘情評出一、二、三等,與喂養(yǎng)牲口的工分掛鉤論獎懲,故村里流說“牲口的屁股,飼養(yǎng)戶的臉”。飼養(yǎng)戶因此而不敢不操心喂養(yǎng)它們,即便替它們吃了飼料,也需用上好的青草彌補回膘情來,否則領(lǐng)取飼料和定額工分就會被對應(yīng)膘情少領(lǐng)少得。于是不由得就仰天浩嘆,咋就偏偏披了張人皮,而沒有混成一個畜生?

除了羨慕那些牲口,就是急切地盼望下雨,而且是那種一下幾天不晴的連陰雨。除了盼雨解莊稼之旱、解決飲水困難的心情外,就是只有在這樣天氣里,才有可能躲避開沉重的體力勞動,在大白天里心安理得扎扎實實地睡懶覺,而且吃了不耐饑的飯食后接著再睡,就不起,皇帝老兒來了也不起。這種氣候下父親是不會像往常那樣對他的兒子厲聲呵斥的,他也希望他的兒子有這樣的機會好好歇歇,當然也包括他自己。然而身處這北方干旱山區(qū)的太行山一隅,下雨的天氣比過年多不了多少。陣雨是不行的,即便在避雨奔跑的路上被澆成了落湯雞,雨點一住,隊長便會扯著嗓子狼嚎一樣吆喝上工,不得不回到出工現(xiàn)場,靠高強度勞動產(chǎn)生的熱量把衣服烘干,或者熬到下工后回到家里再換。冬天當然有下雪甚至下大雪的時候,可是卻不能像下連陰雨那樣去睡懶覺,掃開了路也得往地里擔(dān)豬圈牛圈囤積的糞。記得那些年的冬天好冷,寒流來襲的早上,豬被凍得在豬圈顫著音吱哇吱哇亂叫,蜷曲在枝頭的麻雀因被凍僵“噗噔”、“噗噔”跌落地下死去。然而我在定額趟數(shù)驅(qū)趕下荷擔(dān)疾走,前胸后背卻冒著熱汗,冷熱夾攻,真是要命。歇下來的時候更要命,汗一落,冷得渾身瑟瑟發(fā)抖,不由就要求罷歇,重新?lián)饟?dān)子,在奔走中使身體升溫,將寒冷驅(qū)走。

我成為一個更加堅定的叛逆著,千方百計想掙脫那條灰色帶子對我的捆綁拘禁,遠遠離開村子。

然而,連著幾年撲鬧著當兵走卻告落空,定了要去公社做通訊員也因村里鬧派性被人使壞而黃掉。我承認我是一個有野心的人,或許我壓根就不該去讀書,不該去認識外面的世界,既然讀了書認識了外面的世界就當然就不甘心被拴死在莊稼地頭或老黃牛屁股后頭,我得想出路,我要走出去。我終于爭取到上邊分配村里的一個名額,去了公社的磺礦下坑出礦。我知道這是一種心理傾斜下的無奈逃逃,但我還是義無反顧地奔新目標而去,從栽種莊稼的地面折騰到了閻王地府般的地下。

一盞電石的礦燈,一架帶殼的平車,伴我游走于大山深腹的幽幽井巷。頭頂是厚厚煤層的“天棚”,兩壁用疏密不等的坑木支撐著,“井圪洞”滴滴嗒嗒到處滴水,斜坡向下延伸,潮濕而陰冷,“老巷”則向高處而去,悶熱而干燥,燈光映照下,細碎密集的煤塵星星眨眼般閃閃爍爍,吸入肺部的結(jié)果是離礦幾個月后仍然會咳黑色的痰。好處當然也有,除了給隊里掙回錢隊里給我每天記一個高工分外,吃的比家里過硬也比家里好,偶然還有白面饅頭豬肉燴菜打牙祭。再有,就是身在這深深的井下,別說刮風(fēng)下雨,就是蘇修美帝扔原子彈都不怕。只是那伙在掌面掘巷挖礦和拉車出礦的伙計們,盡管一到星期三往后就開始老婆不離嘴,葷話到處砸,焦躁不安地盼星期六回家同老婆會面,回來后星期一到三疲疲沓沓連眼都睜不動,但對礦井里的動靜表現(xiàn)出特殊的敏感,幾乎每個年齡大點的都會敲幫問頂,都能從細小的響聲和變化中預(yù)測出即將發(fā)生的危險,但地底下的事,總有難以料定大小災(zāi)難突然降臨。

多年以后我特別理解遭遇礦難被堵在井下那些人的處境與心理,井下東、西、南、北、上、下六個面,只有進出井的一個口是生路,“冒頂”、“批幫”、“透水”這些事故中的任何一種,都可能把人堵死在里邊,大喘著氣就被活埋了。還有磺礦渣與煤面一接觸,就會因化學(xué)反應(yīng)而自燃,有毒的煙霧會迅速裝滿井巷,使人在很短的時間里窒息死亡?!奥浯~”是家常便飯(為吉利計,下井的人永遠不說塌方、掉石頭)?!按~”者,飯食里偶爾混入的小砂粒是也,說得多輕松自在。可是和我一起進礦下井的一個和我同歲的鄰村伙伴,就是我眼睜睜看著被落下的“磣”砸傷了腰,成為永遠不能再站起的下肢截癱者。我到醫(yī)院看望他時,已知后果的他狼嚎一樣地吼哭,失神的眼睛射著逼人心魂的絕望冷光,多少年后一想起還令我毛骨悚然。還有一個和我一直相伴上下“水圪洞”年輕伙伴,人敦敦實實,一笑露兩顆很耐看的小虎牙,可一次批幫生生把他埋在下邊,說沒就沒了。于是我每每駕著平車走向那個步窯的黑洞洞窯口時,老覺得我在邁進閻王殿的大門,走入老虎大張著的嘴里,心里不由就掠過一陣悸顫。我沒有小時候碰見狼那次膽大了,我害怕大山的這張黑洞洞的大嘴把我吃了。

在磺礦六個月頭上的一天早晨,我的大妹突然出現(xiàn)在磺礦的場院,在一群剛出井臉上都像涂了墨汁一樣的人中辨認出我,給我?guī)硪粋€屬于人生轉(zhuǎn)折點的驚喜。

我做了一名半補貼半掙工分的民辦教師,終于帶著滿身的硫磺味走出了那座危機四伏的磺礦。也終于掙脫了家鄉(xiāng)那條灰色帶子對我的捆綁,成為一個成功的叛逃者。

十多年后,靠苦打苦拼被選到縣城工作的我用一輛破卡車,拉了妻子、孩子和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從家鄉(xiāng)那條灰?guī)ё由巷h逸而出,在縣城安了家。再后,這條灰色的帶子盡管拓寬并鋪設(shè)了水泥,堪堪可以錯開兩輛對開的汽車,可除了清明上墳這些必須的行程之外,我從其上走過的機會越來越少了?;疑珟У淖訉ξ乙呀?jīng)是鞭長莫及,再無拴捆、羈絆我的可能。家鄉(xiāng)有點能耐的人家,或為孩子讀書計,也紛紛從那條灰?guī)ё訏昝摮鰜?,在縣城買房修房,永久性定居下來,只在農(nóng)忙時回去忙忙地,收收秋,村子里的人家眼看越來越少了。

可活見鬼了,我卻不可救藥地思念起大山皺褶里藏身的故土小村來,腦子里常常頑固地充斥著一個詞匯:“回歸”!我渴望著在每天一早一晚的時光里,背剪了雙手在這條灰?guī)ё由襄捋Q,然后踅進村子對面山肚子上的小松林中,再到山脊上的巨塊石頭叢里,在離群索居、自在獨處中與山野間的一切靜物對語,禪悟大山與人生的一切玄機。這一心愿一時間竟成了我的最盼,神馬都是浮云,唯有此心最真。

第3篇:莊稼地里的誘惑范文

樓下常有推三輪車賣豆腐的喊,漿水豆腐漿水豆腐。但每每買來,總令人失望,所謂的漿水豆腐,無一例外地白寡寡面膩膩水汪汪,沒絲毫豆香,做熟看看,也無多大改觀。這樣的事經(jīng)歷多了,當樓下或集市再有漿水豆腐的叫賣聲時,我置之不理,因為我已確信了在今天的城市里是買不到真正的漿水豆腐。細細想來,不要說是城市,就是現(xiàn)在廣大的農(nóng)村,也很難尋覓真正的漿水豆腐,真正的漿水豆腐是農(nóng)業(yè)社會和非機械化時代的產(chǎn)物,它離我們已越來越遙遠了。

我小的時候,農(nóng)村正是農(nóng)業(yè)社會末期,所以我有幸吃到過真正的漿水豆腐。那時的村里沒有電,柴油機也沒有,人們加工糧食及其他食物靠的全是畜力和人力,特別是加工豆腐,畜力也靠不上,原因是磨豆腐的石磨不大,加工豆腐的場所又狹窄,無法挽畜套不說,更無法讓驢馬回轉(zhuǎn)身軀。村里加工豆腐主要集中在臘月二十過后這幾天,村民們胼手胝足地辛苦了一年,過年了家家都要做鍋豆腐吃,不同的是家境好的用十二三斤黃豆做一鍋,家境不好的用七八斤,但不管家境好壞,湊一鍋豆腐的豆子都不是輕而易舉的事。當時村里極少種黃豆,物以稀為貴,黃豆在田間和場面就被大人孩子連吃帶拿損失過半,大多數(shù)人家為了湊足十來斤豆子,用莜麥換,到外地親戚家要,想了不少辦法。黃豆齊備了,村民就挨家挨戶地加工起了豆腐。加工豆腐也不容易,上百斤的石磨得靠人一圈圈地推,通常磨一鍋豆腐至少需要兩三個青壯年輪換著推才能磨下來。人手不多或男主人推幾圈就頭暈的人家得準備幾盒香煙,甚至一頓好飯,央求那些身體棒,腿腳又快的村民幫著磨。我們小孩為了掙幾支香煙大年放鞭炮用,有時瞅見大人們疲倦了,不失時機地接過磨桿,兩三人一組,推的有之,往磨眼里舀豆子的有之,替大人們磨上一會兒,主人便賞我們一人一支香煙。把浸泡過的黃豆磨成乳黃色的糊狀后,對于加工豆腐來說,僅完成了一半任務(wù),此后還得煞沫,還得點漿,還得枕壓,哪一環(huán)節(jié)都不能大意。有一年,村里自己會做豆腐的田六三老漢領(lǐng)著兩個兒子連夜加工豆腐,煞沫時滿屋霧氣繚繞,不知是哪個兒子放鍋蓋不小心把墻上掛著的一只暫時沒點的馬燈碰到鍋里,六三老漢用瓢在沸騰而滿是泡沫的大鍋里攪著攪著就攪上一個黑膩膩的馬燈來,氣得老漢把馬燈往地上一摔,跳高跺腳地把兩個兒子大罵了半天。后來六三老漢還是把那鍋摻雜了濃重煤油味的豆腐做了出來。這個情節(jié)直到現(xiàn)在我還常常想起,它給我的記憶太深了,試想歡歡喜喜過年了加工鍋豆腐偏遇到這樣的事,是多么令人沮喪啊!況且田六三老漢是富農(nóng),當時地富反壞右成分的人家境都較貧寒,他湊那些豆子不知費了多少力。如果煞沫順利,沒露沒溢也沒出現(xiàn)像六三老漢那樣的意外,剩下的點漿和枕壓同前兩項相比就簡單省力多了。常言說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村里最先加工豆腐的幾家,因沒有現(xiàn)成的漿水,點豆腐時就用自家菜甕里的鹽湯或是買上半斤礬幾斤醋。等這幾家加工完豆腐有了漿水,人們趕忙把漿水舀到一個早已穩(wěn)在熱炕頭上的大缸里,再在缸四周蒙上幾個破皮襖,過兩天漿水發(fā)酵了,乳白色的漿水變成了紅褐色,離缸老遠就能聞到類似酒醋混合在一起的那種醇香味,這才是真正的漿水。用這樣的漿水去點石磨上磨下來的豆?jié){,做出來的豆腐色澤自然、豆香四溢、精而不膩,才能稱得起原汁原味的漿水豆腐。

殺豬燴菜

細合計其實我是個胃口很好的人,用一句廣告語說就是胃口倍好吃嘛嘛香。即使是三年前腸道動過手術(shù),現(xiàn)在依然能吃能喝,只是吃多少也不怎么長肉了。入冬以來常聽文友和同事們津津樂道地說什么去固陽農(nóng)村和郊區(qū)飯館吃殺豬燴菜的事,看來殺豬燴菜已成為包頭地區(qū)餐飲界的一道名牌菜肴了。之所以成為名牌菜,一是它好吃、香、有地方特色,二是做殺豬燴菜的豬肉不但新鮮而且為綠色食品,是農(nóng)民在自家院落用糧食和蔬菜單獨喂養(yǎng)大的豬現(xiàn)宰現(xiàn)殺的。每每聽到人們提起吃殺豬燴菜一事,我就條件反射般地咂咂嘴巴并且口舌生津,不由自主地回味起來我小時候在家鄉(xiāng)吃殺豬燴菜以及和殺豬燴菜相關(guān)的許多情景。

小時候是上世紀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正是全民物質(zhì)、經(jīng)濟最匱乏時期,特別是地處高寒區(qū)的北方農(nóng)村。那時的農(nóng)村一年只能在中秋節(jié)和過年吃上兩三頓肉,平時連個肉味都很少聞到,突然家里殺了豬,飽飽地吃了頓香噴噴的豬肉燴菜,豈有記憶不深之理。當時的多數(shù)戶家是七八口人,每家每年養(yǎng)豬三四頭,賣村供銷社二三頭,供日常開銷,村民戲稱豬銀行。余下沒出欄的有時到初冬要宰殺。物質(zhì)缺乏時期,村民喂豬的食物很雜,有洗鍋碗的泔水,有米糠,有土豆甜菜蹩腳料,甚至有蕎麥秸稈。豬實在嫌食物不好懶得吃食,農(nóng)婦們就從莜面甕里抓兩把面,撒到豬食槽里,豬就猛吞幾口。就是這些東拼西湊的豬食也不多,有時豬餓極了就一邊小聲哼哼著一邊滿街亂竄地找食物,冬天啃灰堆上的爐灰渣,甚或小孩拉在土墻根下凍得堅硬的屎尿,夏天則拱草皮吃草根,有時還竄到莊稼地里吃莊稼。食物不充足再加上品種的原因,那時的豬都長得不大,大點的毛重也就一百二十斤左右,宰后產(chǎn)肉八九十斤,但這類農(nóng)家豬的肉特別好吃,因為它吃食雜并且活動量大。

立冬后大小雪間,村里不少戶家開始陸續(xù)宰豬了。我們村是由三四個小隊連接在一起有四百多戶人家的大村,殺豬時豬的嚎叫聲不時從村莊的各個角落響起,被宰的豬開頭是尖利而持續(xù)地叫,后來是低沉間斷地吼,最后叫聲越來越低直至沒有聲響。給戶家殺豬的主要是村里的羊倌還有是有殺豬手藝的個別社員。殷紅的豬血流滿一大瓦盆后,豬就一動不動了,殺豬的用利刀在每個腳碗上方皮毛處輕輕劃一小口,然后把嘴捂到小口上一陣猛吹然后扎住,再依次吹其他豬腿,豬就被吹得滾漲起來。然后幾人把豬抬到家中外屋的爐灶上,鐵鍋里是滿滿一鍋已燒得滾燙的水,鍋上支塊大案板,用鐵瓢舀水往平放在案板上的豬身各處澆開水,邊澆邊用浮石噌噌地往下搓豬毛,一會剛才還丑陋不堪的豬尸體就白胖白胖地呈放在木案上。為了把豬身清理得更干凈,還要把豬的一條后腿用繩拴著頭朝下地吊到屋檁上繼續(xù)清理,這次不怎么用浮石主要用刀削刮那些頑固的箭毛或鬃毛。清理徹底了,殺豬的把豬頭割下去后問家庭主婦,要幾指寬的槽頭肉。主婦根據(jù)吃飯人數(shù)多寡,說要幾指幾指寬槽頭肉,殺豬的依主婦提供的寬度在豬脖上用鋼刀劃割一圈,然后用手使勁一擰,咔嚓骨節(jié)響動,一塊橢圓形肥嘟嘟的肉就托在宰豬人手里。所謂槽頭肉其實就是豬脖肉也有人叫血脖肉,也就是用來做殺豬燴菜的肉。之所以用槽頭肉做殺豬燴菜,有一定的道理,一是一年或幾年殺次豬,親朋、屠家、家人十幾口等著盼著吃殺豬菜,割下豬頭后再割脖子肉最便捷,主婦要趕早張羅飯菜。二是殺的豬很少有人家全吃掉,多數(shù)戶家是要賣一扇或一扇半肉,一般是讓村里去大同拉炭的車倌代賣給大同煤礦工,因為當時大同煤礦工在全國范圍來說算高工資。用槽頭肉做菜就不會破壞豬肉的完整性。三豬脖肉好吃,脖子是豬身上活動最頻繁的地方,血運豐富,營養(yǎng)集中,肥而不膩。現(xiàn)在有人不吃豬脖肉,說豬脖肉淋巴多,吃后容易患淋巴癌,這純屬無稽之談的偽科學(xué)。主婦把槽頭肉端到里屋的灶臺上沖洗后切成大小均等的肉塊,用開水在鍋里浸一小會撈出,再倒回鍋里同蔥段、姜醬鹽大料等一起反復(fù)炒,讓調(diào)料徹底滲入肉體,再往鍋里倒土豆塊、干豆角絲干白菜絲翻炒,最后倒水燉二十多分鐘,燉的過程還要在肉菜鍋上蒸兩大籠屜莜面窩窩。蒸不一會鍋里的肉香和莜面香就隨乳白色蒸氣擴散到整個屋里甚至飄逸到院中。不要說肉燴菜蘸莜面地吃了,單聞聞那清新純正的香味,就讓你垂涎欲滴。有的戶家殺豬時請人多怕肉少,也用豬心肝肺同肉一起做殺豬菜,新鮮的肝肺同肥多瘦少的槽頭肉一起燉菜相得益彰,并且增加了殺豬菜的豐富性。我家做殺豬燴菜時除了用槽頭肉也用肝肺,因為母親和兩個哥不吃豬肉,但他們吃心肝肺,特別是用豬肉燴過的豬肝。小時候我也吃過別人家的殺豬菜,都好吃,但相比而言不如我家的好,是因為母親炒肉時大料花椒等調(diào)味品下得重,特別是舍得多倒些醬油,要知醬油在當時的農(nóng)村可是奢侈品啊。

父親在村里當了近三十年車倌,對農(nóng)活和其他家務(wù)都不太通,殺豬宰羊的事就得請人。常給我家殺豬的是村里的羊倌范二鎖,他和弟弟范四鎖都是光棍,兩人相依為命。他們是山西晉北人,年輕時流落到我們村以給人放羊為生。二鎖給村里人殺豬時每次都帶上干侄兒海生,一則讓海生吃頓殺豬燴菜,二則能給海生掙一個豬尿泡玩。用腳把剛從豬肚掏出的豬尿泡在土里搓一陣子后,豬尿泡就變大變薄了,用氣吹鼓當氣球玩耍。二鎖四鎖剛來我們村時,海生的娘娘,也就是奶奶收留了他們,并讓他們住在她家的院子里,也有村人說海生娘娘年輕時和二鎖相好過。海生稱范二鎖為二大爺。我和海生是同齡人又是好伙伴,當然他吃過的殺豬菜比我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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