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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名類聚抄》(以下簡稱《和名抄》)作為日本人用漢文撰寫的辭書,成書于日本立志發(fā)展民族文化的平安時期,源順在序文中寫到“是故雖一百峽文館詞林、三十卷白氏事類、而徒備風月之興、難決世俗之疑”“適可決其疑者、辨色立成、楊氏漢語抄、大醫(yī)博士深江輔仁奉敕撰集新鈔倭名本草、山州員外刺史田公望日本紀私記等也”“汝集彼數(shù)家之善說,令我臨文無所疑焉”“古人有言,街談巷說猶有可采,仆雖誠淺學而所注輯皆出自前經(jīng)舊史倭漢之書”??梢姰敃r《文館詞林》《白氏事類》對日本文人在漢語學習及應用方面產(chǎn)生了非常重要的影響,但因當時的漢語學習者僅限于貴族等地位比較高的人,而一般人即“世俗”對漢語文字難以理解。當時日本已經(jīng)有典籍類辭書《辨色立成》《楊氏漢語抄》《倭名本草》《日本紀私記》等,卻“難決世俗之疑”,即在當時急需一本通俗易懂的辭書。“集彼數(shù)家之善說”指“前經(jīng)舊史倭漢之書”,據(jù)查《和名抄》引用典籍360多種,其中90%左右為中國典籍[1],或直接引用或間接引用,對字、詞進行詳細的解釋,最終“臨文無所疑”。《和名抄》對《類聚名義抄》《色葉字類抄》《節(jié)用集》等日本后世辭書編纂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
《漢語大辭典》中“典籍”的釋義為:法典、圖籍等重要文獻。異域典籍是指存在于域外或域外文人用古漢語撰寫的各類典籍。[2]近年來,域外漢籍作為一個新的學術領域受到學界的廣泛關注,進入新世紀以來,南京大學域外漢籍研究所、臺灣大學東亞文明研究中心、上海師范大學域外漢文古文獻研究中心、復旦大學文史研究院等以域外漢籍為研究對象的學術機構如雨后春筍般相繼成立,在域外漢籍的研究理念、研究方法、研究成果等方面都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引起學界的極大關注并激勵著更多的有志之士投身于域外漢籍的研究工作。[3]筆者查閱相關文獻,對《和名抄》中所引典籍與現(xiàn)行本進行對比分析,從俗字演變的角度進行考釋,在中古漢語研究方面或對前人的某些觀點進行補充,或糾正一些古籍或詞典的錯誤之處,分析其產(chǎn)生的原因,對詞典的再版校對等工作提供依據(jù)。
一、《和名抄》對古籍的驗證
在國內(nèi)失傳的眾多古代寶貴文獻有時在其他國家如日本卻完整地保存了下來,原典籍由于天災人禍,抄錄再版等原因早就不復存在了,現(xiàn)行版本與原典籍存在差異在所難免,利用《和名抄》可以再現(xiàn)相關古籍的原貌。
1.疽
《和名抄》 說文云疽 七余反 俗云發(fā)齊 久b也。(形體部瘡類)
《說文解字》 b也。從疒且聲。七余切。(卷七?疒部)
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疽”釋義為:久b也?!逗鬂h書?劉焉傳》注,玄應《一切經(jīng)音義》皆引“久b”。與小徐合。b久而⒕遙然也。從且聲。七余切。五部?!短祈崱菲哂嗲校都崱非в嗲?,《韻會》七N切,從音苴??梢娫错標齼?nèi)容為《說文解字》原貌。 《說文解字?卷十四?且部》“且”的釋義為:]也。從幾,足有二M,一其下地也。凡且之俳源憂搖W佑嗲小S鄭千也切?!扒摇痹诠糯袃蓚€讀音,一種讀音為精紐魚部,另一種為清紐魚部,精紐的“且”同“疽”為疊韻關系,清紐的“且”同“疽”為雙聲關系,讀音相近,并且反應了古音中“j”“q”的反切與韻母的關系。[4]
2.o
《和名抄》說文云o音謂和名久佐布 蟲似豪豬而小者也。(鱗介部蟲豸類)
《說文解字》 “猬”作“帚”,蟲似豪豬者。蟈,或從蟲?!墩f文?帚部》
《玉篇》中“o”的釋義為:蟲也,似豪豬而小。段玉裁《說文解字注》“o”:或從蟲作。爾雅亦入之釋獸?!稜栄?釋獸》:毛剌??梢娫错標齼?nèi)容參照了《說文解字》和《玉篇》,重現(xiàn)了古籍的內(nèi)容?!稘h語大詞典》2144頁“o”的釋義為“猬”的異體字,而951頁“猬”的釋義為:獸名。狀如鼠而較大,長尺許,毛多而密,尖銳如刺,遇敵則團縮,毛攢起豎立,故俗稱刺猬。穴土而居,晝伏夜出,食田間害蟲?!妒酚?龜策列傳》:“猬辱于鵲?!逼鋵崱扳钡墓乓庥小跋x類”的含義,《漢語大詞典》對此只字不提有欠妥當,且《史記?龜策列傳》的“猬”當為“o”,建議在“o”的義項中加入。鮑照的《代出自薊北門行》有“馬毛縮如o,角弓不可張”的詩句??梢娫谀媳背瘯r期“o”還在使用,到了隋唐時期隨著漢字的簡化和雙音節(jié)化,“猬”逐漸取代了“o”而被廣泛使用,如杜甫的《相和歌辭?前苦寒行二首》:“漢時長安雪一丈,牛馬毛寒縮如猬”。
二、《和名抄》對古籍俗字的使用
所謂“俗字”是區(qū)別于正字而言的一種通俗字體。唐代顏元孫《干祿字書》把漢字分為俗、通、正三體。說明俗字是一種不登大雅之堂的、其造字方法未必合乎六書標準的淺近字體,適用于民間的通俗文書,適宜平民百姓使用?!逗兔分兴鬃值氖褂谜f明了源順編寫服務平民大眾的辭書的目的。
1.黛
《和名抄》:說文云黛音代 和名萬由須美 畫眉墨也(調(diào)度中容飾具)
查閱《說文解字》,無“黛”字?!墩f文解字》有“n”字。畫眉也。從黑朕聲。徒耐切。段玉裁《說文解字注》釋義為:畫眉墨也。依小徐有墨字。玉篇作黑。n者,婦人畫眉之黑物也?!夺屆吩唬瑚?,代也。減眉毛去之。以此畫代其處也。通俗文曰:i石謂之“黛”,服 ,劉熙字皆作黛。不與許同。漢人用字不同之徵也。黛者,n之俗。楚辭,國策遂無作n者。從黑。朕聲。徒耐切。按朕聲本在七部六部合音。轉入一部。又變其體為黛??梢姟逗兔返摹镑臁弊譃椤皀”的俗字?!稘h語大詞典》1738頁“n”的釋義為:同“黛”?!缎聲?勸學》:“嘗試傳白n黑,榆鋏陂,j芷若,蚩虱視,益口笑,佳態(tài)佻志,從容為說焉。”此處對“n”的釋義忠于此字的原始意義,比較詳實,對此類被簡化的古代使用的漢字進行釋義時,這是個很好的范例。
2.R
《和名抄》:說文云在屋曰R 楚江反 字亦作牖 和名末置 在墻曰牖 己見墻壁 具兼名苑云一名梢艋\(居處部門戶類)
《說文解字》: 在曰牖,在屋曰琛O笮巍7柚屬皆從琛4?;驈难ǎ盼?。楚江切?!墩f文解字?囪部》
可見《和名抄》與《說文解字》的釋義一致,只是順序發(fā)生了變化,并且源順使用了“琛鋇乃鬃鄭同時源順還參考了《兼名苑》的相關內(nèi)容,對已經(jīng)遺佚的典籍的輯錄工作有重要作用。 與山匝院嶂蔽窗型明??梢娫诠糯皞惚与“窻”意義相通?!夺屆罚捍?,也。於外Q任明也?!稘h語大詞典》1694頁收錄了“ 薄А彼得髁舜實潯嘧胝叩娜險嫣度,但僅僅釋義為“窗”的異體字稍欠妥當,因為在古代的意義為“在墻曰牖”,同樣對“R”也應該加上古文“在屋曰琛鋇氖鴕濉
三、《和名抄》對《游仙窟》的輯注
《游仙窟》是唐代張|所著的傳奇小說,從中國小說的發(fā)展史來看,《游仙窟》堪稱中國小說的開山之作。書成后不久就流傳到了日本,據(jù)《舊唐書》記載:日本“每遣使入朝,必出重金購其文”,此后,由于種種變遷,宋、元、明、清時期此書在中國徹底失傳了。清朝末年,楊守敬從《經(jīng)籍訪古志》中將此書抄回中國本土后才又進入人們的視野。通過對《和名抄》所引《游仙窟》材料的梳理,可以再現(xiàn)《游仙窟》的原貌。
1.F鬼
游仙窟云F鬼師說 伊岐須太萬(鬼神部鬼魅類)
《游仙窟》原文為:余因詠曰:“夢中疑是實,覺后忽非真。誠知腸欲斷,窮鬼故調(diào)人?!薄癋”是“窮”的異體字,原意為“洞穴不可行進的終極處。”從字形看像“窮苦人的身形”,中古時期由于音節(jié)的雙音節(jié)話,即在單音節(jié)詞的前面或后面加上一個單音節(jié)語素,使之成為雙音節(jié)詞,也就是說“鬼”作為詞尾已經(jīng)失去其原本的實際意義,僅起調(diào)節(jié)音節(jié)的作用。唐代“F鬼”已經(jīng)作為一個詞固定下來,并被廣泛使用。[5]
2.古老
游仙窟云古老 和名於岐奈比止(人類部老幼類)
《游仙窟》原文為:古老相傳云:“此是神仙窟也;人蹤罕及,鳥路才通,每有香果瓊枝,天衣錫缽,自然浮出,不知從何而至?!薄肮拧痹凇墩f文解字》的釋義為:故也。從十、口。R前言者也?!袄稀钡尼屃x為:考也。七十曰老?!肮爬稀币辉~是中古時期將兩個意義相關或相近的語素或單音節(jié)詞組合成的雙音節(jié)詞,如“窗戶”“墻壁”等。
3.眼 眼皮
游仙窟云眼皮 師說萬比岐 一說萬奈古井(形體部耳目類)
《游仙窟》中“眼”字共出現(xiàn)了43次,有“眼見”“雙眼”“眼尾”“眼拙”“失眼”“眼子”“眼磣”“眼皮”“曜眼”“細眼”“斜眼”“眼細”“億眼”“眼飽”等,而“眼皮”只出現(xiàn)了一次,即下官曰:“昨夜眼皮p,今朝見好人。”此處“眼皮”即“眼睛”之意。并且,源順把“眼皮”等同于“眼”,可見源順是參照了《游仙窟》原文的,這也正好驗證了源順所引為《游仙窟》原貌。
4.眥
游仙窟云眼尾 師說訓萬奈之利(形體部耳目類)
《廣雅》的釋義為:目裂也。《說文解字》的釋義為:目也。與之相鄰的“瞼”“眶”源順根據(jù)《唐韻》解釋為“目瞼”“目眶”,而“眥”則根據(jù)當時流行小說《游仙窟》中“依依弱柳,束作腰支;焰焰橫波,翻成眼尾?!钡膬?nèi)容解釋為“眼尾”,充分體現(xiàn)了源順讓“世俗無所疑”的初衷,堪稱通俗易懂。
5.手子
游仙窟云手子 師說云太奈須惠(形體部手足類)
“手子”即現(xiàn)代漢語的“手指”,現(xiàn)代在天津等某些方言中還存在著“子”發(fā)“指”的現(xiàn)象,“Z”是舌尖前音,“zh”是舌尖后音,“z”也叫平舌音,發(fā)音時舌尖部位比較平直,“zh”也叫卷舌音或翹舌音,發(fā)音時,舌尖向上卷起或者叫翹起,因為“古無舌上音”“古無多舌音”,所以在古代無“zh”音。隨著發(fā)音的變化,“子”音逐漸轉變成了“指”音?!队蜗煽摺分杏?處“手子”:手子膃];當把手子;把著手子;手子從君把;忽把十娘手子而別。其意義均為“手指”之意。
6.牙床
游仙窟云 六尺象牙床 楊氏漢語抄云 牙床 久禮c古(調(diào)度中坐臥具)
《游仙窟》原文為:八尺象牙床,緋綾帖薦褥。考釋此處《楊氏漢語抄》誤把“象牙床”理解成了“牙床”,可見源順或沒正確理解《游仙窟》內(nèi)容,或根本沒親自讀閱《游仙窟》原文,僅僅錯誤地引用了《楊氏漢語抄》。戰(zhàn)國孟嘗君“有能揚文之各,止文之過,私得寶于外者,疾入諫”。即楚國要送孟嘗君象牙床的故事,說明戰(zhàn)國時期就有該詞,只是中國傳入日本的詞匯中鮮有三字詞,所以才被日本學者誤以為成了“牙床”。另外,《和名抄》的“六尺”和《游仙窟》的“八尺”不同,古代的標準長度單位是“尺”,不同時期“尺”的長短是不同的,年代越早,“尺”越短,秦代一尺約等于現(xiàn)在的0.23米,唐朝時一尺約3.07分米,六尺等于1米8左右,而八尺2米4有點不符合常識,所以《游仙窟》現(xiàn)存版本的“八尺象牙床”當誤傳,《和名抄》的“六尺象牙床”為《游仙窟》原貌[6]。
7.B子
楊氏漢語抄云枳佑盍髦沼利乃佐良 游仙窟云麟脯豹胎]於玉B(器皿部漆器類)
《游仙窟》原文為:麟脯豹胎,紛綸于玉B。后綴“子”組成復合詞是中古詞匯變化的類型之一,起一定的語法意義,其詞匯意義不發(fā)生變化,如“合子”“酒臺子”“廚子”“瓶子”“錯子”等,再次驗證了中古口語化的變化規(guī)律。
8.魚l
游仙窟云東海鯔l 魚l讀須波夜利 本朝式云楚割(飲食部魚鳥類)
O儀性顯契 瘸址 ~名也 游仙窟云東海鯔l 鯔x奈c之 lx 食部(鱗介部龍魚類)
雉脯 游仙窟云西山鳳脯 音甫師說保之止利 俗用干B二字(飲食部魚鳥類)
游仙窟云雉 音翠師說比太禮 說文云 今按如許慎說者 俗所謂阿布良之利是 鳥尾b也(羽族部羽族體)
《游仙窟》原文為:東海鯔條,西山鳳脯,鹿尾鹿舌,干魚炙魚,雁醢荇菹,鶉月桂糝,熊掌兔髀,雉豺唇,百味五辛,談之不能盡,說之不能窮。
《本草》魚,似鯉,身圓頭扁,骨軟,生江海淺水中。可見源順根據(jù)《孫儀性稀方“”簡單地理解成“魚”,其實此處的“”是指鯔魚的幼魚,大概二十幾歲的源順沒見過鯔魚的幼魚,也不知鯔魚為何物,所以才作此簡單的處理。
《和名抄》中源順將“干B”作為了“雉脯”“鳳脯”的通俗說法?!帮簟钡牧x項為:《說文解字》雉有十四種。《爾雅?釋鳥》_雉、雉、G雉、雉、秩秩海雉、M山雉、n雉、h雉。雉絕有力奮。伊洛而南,素質(zhì)五彩皆備成章曰E。江淮而南,i質(zhì)五彩皆備成章曰_。南方曰_,東方曰,北方曰T,西方曰。“鳳”的義項為:《說文解字》神B也。《爾雅?釋鳥》鳳,其雌凰?!稄V雅》鳳凰,雞頭燕h,蛇頸鴻身,魚尾j翼。五色:首文曰德,翼文曰順,背文義,腹文信,膺文仁。雄鳴曰uu,雌鳴曰足足,e鳴曰固常,晨鳴曰發(fā)明,晝鳴曰保長,舉鳴曰上翔,集鳴曰歸昌?!癇”的義項為:《說文解字》長尾禽總名也?!墩崱烦r曰鳥,胎卵曰禽?!稜栄?釋鳥》鳥之雌雄不可別者以翼,右掩左雄,左掩右雌。
“”的相關義項為:《廣韻》鳥尾上肉。又《博雅》,肥也?!都崱纷鍯切,音。髁骨也。一曰肥實謂之。
通過十娘款待張騫的“東海鯔條,西山鳳脯,鹿尾鹿舌,干魚炙魚,雁醢荇菹,鶉月桂糝,熊掌兔髀,雉豺唇,”可以了解唐代飲食文化是何等的豐盛,水陸珍饌,應有盡有,真可謂“百味五辛,談之不能盡,說之不能窮”。
源順在攥寫《和名抄》時除了參考中國的典籍、韻書之外,還參照了當時流行的小說,如《游仙窟》等,并且所引用的內(nèi)容多為當時被廣泛使用的口語,從而有力地證實了唐代口語詞匯的發(fā)展變化規(guī)律[7]。
三、結語
眾所周知,日本是一個善于學習外來先進文化并能不斷進行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的國家,《和名抄》在把中國的很多典籍進行匯編和雜抄后,無論是詞匯釋義還是訓讀,都對漢字和漢文化在日本的傳播和發(fā)展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反過來又對現(xiàn)代中國典籍的考證及漢語發(fā)展史的相關研究提供了重要的佐證材料。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4年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資助項目“《和名類聚抄》的漢語語言學視角研究”,項目編號:[2014SJB574]。)
注釋:
[1]林忠鵬:《倭名類聚抄與中國典籍》,重慶師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0年,第2期,第83-89頁。
[2]張伯偉:《域外漢籍研究――一個嶄新的學術領域》,學習與探索,2006年,第2期,第159-160頁。
[3]金程宇:《近十年中國域外漢籍研究述評》,南京大學學報,2010年,第3期,第111-124頁。
[4]楊秀云:《從看中古漢語對日本漢字文化的影響》,景德鎮(zhèn)學院學報,2015年,第4期,第12-16頁。
[5]安部逸雄:《中古hZについて--倭名聚抄を中心として》,Z學と文學 九州女子大學國Z國文學會,2000年,第3期,第157-178頁。
[6]秋本吉郎:《倭名聚抄とh字文化》,國文學,1953年,第10期,第7-16頁。
關鍵詞: 古漢語史料 史料解讀 高考歷史
近年來在高考中,文科綜合試卷歷史部分越來越偏重于考查學生的史料閱讀理解、歷史闡述、知識遷移和文字表達能力??忌驗闊o法全面、準確地理解、把握史料,最大限度地獲取史料提供的有效信息并有機地將史料信息與教材知識相結合完成知識的遷移,而影響了得分。特別是涉及古漢語的史料,學生更是感到束手無策,力不從心。就如何改變這一狀況,如何突破古漢語史料解析這一瓶頸,我進行了嘗試。
一、收集數(shù)據(jù),分析原因,對癥下藥
為了得出客觀的分析數(shù)據(jù),我精心選擇了近兩年福建省高考比較有代表性的兩個古漢語材料的選擇題,對自己所教兩個班級的94名學生的得失分情況做了認真統(tǒng)計,并以問卷調(diào)查的形式讓考生找找失分的原因,得失分情況統(tǒng)計如下表:
不難看出,兩道題的得分都不高,而且做題所用時間超過了做選擇題的平均用時量,尤其是第2題只有不到二分之一的學生得出正確的答案,我掩卷思考,認為失分的原因主要是學生對古代漢語知識的理解能力太弱。之后,我認真分析了學生問卷,學生的回答與老師的分析基本上是吻合的,在回答這兩道題失分的原因時,絕大多數(shù)的回答是“讀不懂材料”、“不會翻譯”,有的還寫道“最讓我頭痛的是翻譯不準,導致選錯”,“這種古漢語類型的題最大的障礙就是讀不懂它所要表達的意思”。凡此種種,一言以蔽之,就是學生古文知識欠缺出現(xiàn)的翻譯卡殼導致失分,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方面:1.古漢語史料的閱讀理解能力不足。2.答題基本思路、方法和技巧欠缺。3.答題的規(guī)范程度和文字表述的準確程度、精煉程度不夠。4.學生對古漢語史料解析題存在畏難情緒。
二、新高考下高中歷史課堂的古漢語教學的一些做法
1.樹立學生信心,激發(fā)學生學習古漢語的興趣。教師要注意學生的特點,激發(fā)學生興趣,只有在課堂上利用多種形式,調(diào)動學生的積極性,才能增強學生主體參與意識??朔鹿艥h語的畏懼心理,無論做什么事情,信心在很大程度上決定成敗。教師要注意選擇古漢語中既有史料價值,文采又突出的作品(如李斯的《諫逐客書》就生動地反映了秦的歷史),課堂上組織學生分組朗讀、解讀。最后老師歸納總結,這樣全班學生都能參與,既激發(fā)興趣,又獲取知識。2.在課堂教學中注意貫穿古漢語史料的解讀方法和答題規(guī)范。一是要求學生循序漸進,第一步粗讀古漢語,弄清史料所說之事。第二步提取關鍵詞,了解古漢語出處、人物、歷史階段或國別。第三步嘗試概括古漢語史料的中心思想。第四步回扣教材,將古漢語史料遷移至課本具體基礎知識??傊?,我們閱讀一段古漢語材料時,應該關注材料的出處,抓住材料中關鍵的字、詞、句,提煉材料的核心觀點,再結合所學知識作答。其實高考大多通過創(chuàng)設新歷史情境設問,史料可能是陌生的,但其蘊含的歷史信息往往能和學生掌握的基礎知識找到某種契合點。找到這個點,適當進行知識遷移,問題就會迎刃而解。3.精選強練,排除學生的畏難情緒。古漢語史料種類龐雜,浩若煙海,有的艱澀深奧,有的抽象難懂。為克服學生對史料解析題的畏難情緒,要精選史料拓展學生的視野,充實學生的知識儲備,加深對基礎知識的理解。在史料的選擇范圍上先課本、后課外;在史料的選擇類型上先單一、后復合。加大訓練力度。教師精心篩選具有代表性的各種類型的史料,精心設計出不同角度的問題,精心安排由淺入深、由簡至繁的不同層次的訓練,以練促記,以練生趣,“縮短”歷史與現(xiàn)實、學生與史料之間的距離,達到消除學生畏難情緒的目的。
三、歷史課堂的古漢語教學環(huán)節(jié)切忌步入誤區(qū)
1.在歷史課堂的古漢語教學中,切不可機械地胡亂引用,更切忌信口開河的點評,以類“風馬牛不相及”之舉臆斷嫁接古漢語于歷史教學中。這樣不但會偏離教學主題,而且礙于有效課堂的構建,為避其弊害,教師當本作“好問則?!钡恼嬲\覺悟嚴謹治學,處理好歷史學科與交叉學科或邊緣學科之間的關系,切忌越俎代庖。由于各學科各具特色,古漢語切入教學環(huán)節(jié)中歷史教師尤當揚長避短,且明確自己在教學中的角色,指導、引領學生學習、賞折一些有特色的歷史小品文、古詩詞、楹聯(lián),還應當與學生融洽相處,培養(yǎng)中學生自主探究學習的態(tài)度與能力,把學習的主動權交給學生,給他們更大的思索空間。“事定猶須待闔棺”,教師切忌“以一己之蔽而掩眾生之長”。2.古詩文歷史課堂的古漢語教學切忌沖淡主干知識,應該明白它只能作為一種調(diào)節(jié)課堂氛圍,激勵學生學習主干知識的滋潤濟。古漢語歷史是語文而不是歷史,我們可以從那類似浪漫的文字間營造輕松愉快的學習氛圍。
總之,新的歷史課程標準指出:“在掌握基本歷史的過程中,進一步提高閱讀和通過多種途徑獲取歷史信息的能力;通過對歷史事實的分析、綜合、比較、歸納、概括等認識活動,培養(yǎng)學生歷史思維和解決問題的能力?!憋@而易見,利用古代漢語作為背景材料是實現(xiàn)上述目標的有效手段。因此,學習歷史,特別是古代史部分,學好古代漢語是師生繞不開的課程。切實重視加強對古代漢語的學習,不僅是提升學生文綜得分的需要,而且是新課程的客觀要求。
參考文獻:
[1]歷史課程標準(實驗).人民教育出版社,2004.4.
[2]朱煜.歷史課程與教學論.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
關鍵詞: 常用詞 櫛 歷時演變 共時分布 中古漢語
1.引言
櫛是中國發(fā)飾之一,在中國出現(xiàn)的歷史至少已有6000年①,是人們自古至今仍在使用的日常器用物品,與人類生活息息相關,“櫛”屬于詞匯史意義上的“常用詞”②。起初,以“櫛”表示梳子、篦子等梳發(fā)用具總稱,不分齒粗細疏密。后在梳、篦之間有了區(qū)分,齒大而粗疏的叫“梳”,齒小而細密的叫“篦”?,F(xiàn)今,“梳”與“篦”已取代“櫛”成為表達“櫛發(fā)用具”義的常用稱呼。本文探討中古漢語時期“梳”、“篦”對“櫛”的多對一更替式演變③。關于中古漢語的斷代問題,本文采納王云路在《中古漢語詞匯研究綜述》中的觀點,把中古漢語暫定為東漢魏晉南北朝隋④。
本文把常用詞“櫛”在中古漢語時期的歷時演變和共時分布結合起來進行考察,對常用詞“櫛”在中古漢語時期的更替演變予以歸納總結。王力先生有言“例不十,法不立”,漢語史的論文更重視例證。即使具有普遍意義的常用詞匯是不受文學樣式限制的⑤,文本查找統(tǒng)計的38篇文獻語料⑥也力求面廣,類別多樣,包含傳世文獻、漢譯佛典、出土文書,并對語料中“櫛”“梳”“篦”的使用情況進行統(tǒng)計制出圖表。本文所得結論與郭曉妮推定隋唐時期“梳”替換了“其齒大而粗的‘櫛’”⑦有一定出入。
2.歷時演變
據(jù)前人考證,先秦文獻中只有“櫛”,而“梳”始見于東漢,“篦”的出現(xiàn)時間亦當不晚于西漢⑧。無論時間考證是否確切,至少在中古漢語時期,“櫛”“梳”“篦”皆已使用。
值得注意的是,“梳”“篦”二字,是現(xiàn)當代統(tǒng)一使用的規(guī)范漢字。古文獻中常借“疏”表“梳”,借“比”、“枇”“蓖”或“”表“篦”,本文在表格中已標注。
表1是考察文獻后得出的“櫛”“梳”“篦”在中古漢語各時期的使用情況,反映出“櫛”的歷時演變軌跡。
2.1東漢
《太平經(jīng)》出現(xiàn)于東漢時期,它保存了許多東漢口語,是研究東漢乃至整個中古時期文獻語言的重要語料⑨。據(jù)表1,“櫛”“梳”“篦”在《太平經(jīng)》中都各自出現(xiàn)2次,“櫛”在先秦至西漢時期的絕對優(yōu)勢被打破。例如:
(1)夫古者圣賢之設作梳與枇,以備頭發(fā)亂而有虱也。夫人生而不櫛,頭亂不可復理,蟣虱不可復得困;乃后求索南山善木及象骨奇物可中櫛者,使良工治之,發(fā)已亂不可復理,頭中之虱,不可勝數(shù),共食人,頭皆生瘡矣;然后得梳與枇,已窮矣。(《太平經(jīng)合校?不用大言無效訣第一百一十》)
值得注意的是東漢許慎《說文解字》謂:“櫛,梳比之總名也。從木節(jié)聲?!薄皺薄北硎尽皺卑l(fā)用具”的總稱,卻是用“梳比”進行解釋,推測東漢時期“梳”“篦”可能在口語中使用更加頻繁。
2.2三國
三國時期,據(jù)表1可見“櫛”出現(xiàn)在文獻中的次數(shù)多于“梳”“篦”。如《魏詩》中“櫛”出現(xiàn)了4次,而“梳”、“篦”皆不見蹤影。但“櫛”更多的是以組合關系出現(xiàn),如“巾櫛”“櫛風沐雨”這類詞,“梳”與“篦”則多以“櫛發(fā)用具”義單獨使用。例如:
(2)帝敕近臣主巾櫛者。(《六度集經(jīng)(八七)?摩調(diào)王經(jīng)》)
(3)思君見巾櫛,以益我勞勤。(《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魏詩三?徐干〈室思詩〉》)
(4)當是之時,四海蕩覆,天下分崩,武王親衣甲而冠伲沐雨而櫛風,為民請命。(《三國志?魏書?文帝紀》)
(5)載馳載驅,沐雨櫛風。(《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魏詩卷四?曹丕?〈黎陽作詩三首〉》)
(6)白發(fā)隨櫛墮,未寒思厚衣。(《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魏詩三?阮r》)
(7)(管輅)先說雞子,后道蠶蛹。遂一一名之,惟到梳為枇耳。(《三國志?魏書?華佗傳》)
(8)其行來渡海詣中國,恒使一人不梳頭,不去蟣虱。(《三國志?魏書?烏丸鮮卑東夷傳》)
2.3晉朝
晉朝時,“梳”“篦”的使用次數(shù)增加,甚至后秦僧人翻譯的《十誦律》使用了19次“梳”7次“篦”(見表1)。這一方面與“梳”“篦”在口語中的活躍有關,另一方面即是詞性影響?!笆帷薄绑鳌倍伎勺鲃釉~用,表示“梳頭”“篦垢”等動作,例如:
(9)又當洗仁足,為其梳頭髻。(《生經(jīng)?佛說野雞經(jīng)第六》)
(10)比丘不得以梳梳頭,若梳頭者突吉羅。(《十誦律》卷第三十七)
(11)王妝梳,忽見玉,驚愕悲喜。(《搜神記》卷十六)
(12)宿昔不梳頭,絲發(fā)被兩肩。(《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晉詩十九?子夜歌四十二首》)
(13)故木梳一枚。(《吐魯番出土文書?冊一?阿斯塔那一號墓文書?西涼建初十四年(公元四一八年)韓渠妻隨葬衣物疏》)
(14)除缽、小缽、半缽、鍵C、小鍵C、剃頭刀、鉗鑷、截爪刀、針刀子、戶鉤、曲戶鉤、剃刀匣、刮污篦、灌鼻筒、熨斗、香爐、熏缽、鉤衣鉤、壁上鉤、匕缽u、禪鎮(zhèn)。(《十誦律》卷第二十八)
“櫛”卻仍多以組合關系出現(xiàn),大大限制了使用。除“巾櫛”“櫛風沐雨”外,《晉書》中見“櫛比”“櫛沐”等詞。例如:
(15)或穹隆恢廓,或櫛比針列。(《晉書?列傳第六》)
(16)闡不櫛沐,不婚宦,絕酒肉,垂二十年,鄉(xiāng)親稱之。(《晉書?列傳第六十二?文苑》)
(17)回頭批櫛脫,轉覺薄志疏。(《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晉詩十九?子夜歌四十二首》)
2.4南北朝
南北朝時期,“篦”幾乎不見于文獻,“櫛”與“梳”在文獻中使用次數(shù)相當,同義競爭。但“櫛”往往出現(xiàn)在史書中,帶有古語詞性質(zhì),例如:
(18)愨一無所取,衣櫛蕭然,文帝甚嘉之。(《宋書?列傳第三十六》)
(19)高祖出征,世宗入朝,必久留后宮,親視櫛沐,母導隆備。(《魏書?列傳第一?皇后列傳》)
(20)沐雪款千門,櫛風朝萬戶。(《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梁詩十四?裴子野?上朝值雪詩》)
(21)于是昭提櫛比,寶塔駢羅,爭寫天上之姿,競摹山中之影。(《洛陽伽藍記?序》)
(22)鐵鏡、巾箱、櫛枇、手巾、刀子一具。(《吐魯番出土文書?冊二?阿斯塔那一六九號墓文書?高昌建昌四年(公元五五八年)張孝章隨葬衣物疏》)
(23)謂之密疏謂櫛。(《吐魯番出土文書?冊五?阿斯塔那三三七號墓文書?高昌延昌八年(公元五六八年)寫〈急就章〉古注本》)
“梳”卻普遍存在各類別文獻中,有取代之勢。例如:
(24)若比丘尼莊嚴女人波逸提。莊嚴者,為其梳頭乃至插一華,著一釧,一一波逸提。(《彌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第十四)
(25)義熙七年,東陽費道斯新娶得婦,相愛,婦梳頭,道斯戲以銀釵著戶閣頭。(《幽明錄》)
(26)桓詣謝,值謝梳頭,遽取衣幘。(《世說新語?中卷下?贊譽第八》)
(27)掃靜能為世宗典櫛梳,義恭善執(zhí)衣服,并以巧便,旦夕居中,愛幸相侔,官敘不異。(《魏書?列傳恩幸第八十一》)
(28)初,妻皇甫氏被掠,賜中官為婢,皇甫遂乃詐癡,不能梳沐。(《魏書?列傳第四十九》)
(29)從今一梳罷,無復更縈時。(《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梁詩十八?劉孝威?和定襄侯初笄詩》)
(30)畫眉千度拭,梳頭百遍撩。(《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北周詩三?庾信?夢入堂內(nèi)詩》)
(31)雁牙梳一具。(《吐魯番出土文書?冊二?阿斯塔那一六九號墓文書?高昌延昌十六年(公元五七六年)信女某甲隨葬衣物疏》)
《齊民要術》是農(nóng)學名著,保存了很多南北朝時期的俚俗口語,對于方言研究和漢魏六朝的語言研究都極有參考價值⑩,該書全部使用“梳”,在一定程度上印證了口語中“梳”對“櫛”的取代而獲得的優(yōu)勢地位。例如:
(32)豬肉法(七):凈@豬訖,更以熱湯遍洗之,毛孔中即有垢出,以草痛揩,如此三遍,梳洗令凈。(《齊民要術?蒸法第七十七》)
(33)筆法:韋仲將《筆方》曰:「先次以鐵梳梳兔毫及羊青毛,去其穢毛,蓋使不髯。茹訖,各別之。皆用梳掌痛拍整齊毫鋒端,本各作扁,極令均調(diào)平好,用衣羊青毛――縮羊青毛去兔毫頭下二分許。(《齊民要術?筆墨第九十一》)
插梳一度是審美裝飾。根據(jù)考古發(fā)現(xiàn),兩周至秦漢時期,插梳之習并不流行;直至晉代,插梳之習逐漸風行,到了唐宋時期,更是盛極一時。2001年在陜西咸陽發(fā)掘了一座十六國時期的墓葬,出土了大量陶俑,其中女侍傭與女樂傭腦后均插著木梳???。從南北朝詩歌中多見婦女梳發(fā)挽髻的形象,從側面印證“梳”在日常生活中比“櫛”更為人們所接受與應用。例如:
(34)金錢買含笑,銀G影梳頭。(《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梁詩二十五?蕭繹?草名詩》)
(35)梳飾多今世,衣著一時新。(《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梁詩二十六?徐君茜?初春攜內(nèi)人行戲詩》)
(36)樓中結梳罷,提筐候早期。(《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陳詩二?顧野王?羅敷行)
(37)羅敷妝粉能佳麗,鏡前新梳倭墮髻。(《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陳詩二?徐伯陽?日出東南隅行》)
(38)春樓髻梳罷,南陌競相隨。(《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陳詩四?陳叔寶?采?!罚?/p>
2.5隋朝
隋朝時,書面語中使用“櫛”“梳”的次數(shù)再次接近,《諸病源候論》中的“櫛”明顯有例用作動詞,與“梳”表動詞義相同,二者表“櫛發(fā)用具”義的名詞稱呼都減少。例如:
(39)《養(yǎng)生方?真誥》云∶櫛頭理發(fā),欲得多過,通流血脈,散風濕,數(shù)易櫛,更番用之。(《諸病源候論?風濕候》)
(40)欲理發(fā),向王地,既櫛發(fā)之始,叩齒九通而微咒。(《諸病源候論?須發(fā)禿落候》)
(41)當數(shù)易櫛,櫛之取多,不得使痛。亦可令待者櫛。(《諸病源候論?須發(fā)禿落候》)
(42)或如梳,或如手,錐刺不痛。(《諸病源候論?諸癩候》)
(43)若言語思慮則勞神,梳頭澡洗則勞力。(《諸病源候論?傷寒勞復候》)
(44)千過梳頭,頭不白。(《諸病源候論?白發(fā)候》)
(45)針千枚,梳具。(《吐魯番出土文書?冊四?阿斯塔那五一七號墓文書?高昌延昌三十一年(公元五九一年)缺名隨葬衣物疏》)
(46)鏡、楊梳五枚。(《吐魯番出土文書?冊三?阿斯塔那四八號墓文書?高昌義和四年(公元六一七年)六月缺名隨葬衣物疏》)
表1 歷時演變
注:“櫛”、“梳”、“篦”三詞在某篇文獻語料中出現(xiàn)次數(shù)均為0,本文表格未予列出。
通過表1的歷時演變分析,得出:整個中古漢語時期“梳”“篦”并沒有完全取代“櫛”,即使在南北朝“梳”在口頭語中對“櫛”有一定的取代,但“櫛”通過自身的發(fā)展仍是富有活力的詞。
3.共時分布
丁喜霞在《漢語常用詞的演變模式初探》中強調(diào)加強對于常用詞隱性的分布的演變研究。文章指出在同一個歷史平面上,一個概念域中的成員作為基本同義的語義單位,相互之間在語義和組合關系方面存在著一定的差別,各自占有一塊覆蓋域,從而形成一種互補關系???。在梳理常用詞“櫛”中古漢語時期的歷時演變軌跡時,對“櫛”“梳”“篦”三者的組合關系有一定涉及。
表2是中古漢語時期“櫛”“梳”“篦”三者的共時分布情況,綜合比較后可得:“梳”在口語化程度較高的漢譯佛典中使用較多,“櫛”多見于文學、史書中,“篦”常作“枇”。
結合表1分析,“櫛發(fā)用具”這一概念域下,“櫛”、“梳”、“篦”三者都是其成員?!皺薄毕惹匾詠砭捅3置~義,是“櫛發(fā)用具”總稱,見例句(1)、(6)、(23)。在例句(2)、(3)中“巾櫛”,至例句(18)中的“衣櫛蕭然”,“櫛”也常組“巾櫛”“衣櫛”等詞,表首服。與此同時,“櫛”的動詞義也在逐漸增強,從例句(4)、(5)中的“櫛風沐雨”發(fā)展到例句(15)、(21)中的“櫛比”,至例句(39)、(40)、(41)中的“櫛發(fā)”,語義不斷豐富。隋朝醫(yī)書《諸病源候論》中“櫛”使用次數(shù)比“梳”高。
“梳”更多在口語中使用,即使出現(xiàn)在文獻中,多是口語化程度較高的漢譯佛典及南北朝詩歌。“梳”在南北朝出現(xiàn)頻率更高,曾取代“櫛”?!笆帷痹谌龂鴷r期已經(jīng)具有動、名詞性,例句(7)與(8),同是《三國志》中的文本,一作名詞“梳”,一作動詞“梳頭”。因為“櫛”常以組合關系形式出現(xiàn),限制其自由使用,又“梳”具有動詞義,這都使“梳”被使用得更加頻繁,見例句(8)-(12),(28)-(30)等。
“篦”,對其解釋不見于《說文解字》,在各篇文獻語料中也出現(xiàn)較少,卻在晉朝《十誦律》中出現(xiàn)7次(見表1)。此外,“篦”多作“枇”,以“櫛枇”、“梳枇”等詞語出現(xiàn),見例句(7)、(22)。
表2 共時分布
通過表1、表2的分析,“櫛”多見于文學、史書中,動詞詞性不斷加強,語義不斷豐富;“梳”在口語化程度較高的漢譯佛典中使用較多;“篦”常作“枇”,常見于“櫛枇”“梳枇”等語匯中。
4.結語
除傳世文獻外,本文也對《吐魯番出土文書》進行了考察。該文書時間跨度為前涼升平十一年(三六七年)到唐大歷四年(七六九年),本文選取其中符合中古漢語時期的墓葬文書進行統(tǒng)計分析,實例已放置在各個年代時期。通過考察,發(fā)現(xiàn)文書中皆有“櫛”“梳”“篦”的使用,其中“梳”出現(xiàn)次數(shù)最多,有12次,見于“隨葬衣物疏”,這與梳子是故去之人生前用品,用來辟邪祈佑標識身份有關;“櫛”出現(xiàn)2次,“篦”以“櫛枇”出現(xiàn)1次,見圖表。吐魯番出土文書的考察,與傳世文獻、漢譯佛典統(tǒng)計分析結果大體一致,中古漢語時期“梳”“篦”并沒有全面完成對“櫛”的取代。三者此消彼長,處于競爭之中。
本文對常用詞“櫛”在中古漢語時期的更替演變予以了初步探討,得出整個中古漢語時期“梳”、“篦”并沒有完全取代“櫛”,即使在南北朝“梳”在口頭語中對“櫛”有一定的取代,但“櫛”通過自身的發(fā)展仍是富有活力的詞;“梳”在口語化程度較高的漢譯佛典中使用較多;“櫛”多見于文學、史書中,自身動詞詞性不斷加強;“篦”常作“枇”,常見于“櫛枇”“梳枇”等語匯中。所得結論與郭曉妮推定隋唐時期“梳”替換了“其齒大而粗的‘櫛’”有一定出入。
注釋:
①楊晶.中華梳篦六千年[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7:13.
②丁喜霞.關于“常用詞演變研究”命題的思考[J].語言研究,2013(3):29.
③丁喜霞.漢語常用詞的演變模式初探[J].河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2):121.
④王云路.中古漢語詞匯研究綜述[J].古漢語研究,2003(2):70.
⑤王云路.中古漢語詞匯研究綜述[J].古漢語研究,2003(2):71.
⑥38篇文獻語料為:《修行本起經(jīng)》、《雜譬喻經(jīng)》、《漢武故事》、《漢詩》、《太平經(jīng)》、《六度集經(jīng)》、《列異傳》、《三國志》、《魏詩》、《生經(jīng)》、《十誦律》、《搜神記》、《裴子語林》、《郭子》、《晉書》、《晉詩》、《王羲之雜帖》、《彌沙塞部和醯五分律》、《賢愚經(jīng)》、《雜寶藏經(jīng)》、《百喻經(jīng)》、《幽明錄》、《觀世音應驗記》、《異苑》、《世說新語》、《宋書》、《魏書》、《宋詩》、《齊詩》、《梁詩》、《北周詩》、《陳詩》、《齊民要術》、《水經(jīng)注》、《洛陽伽藍記》、《顏氏家訓》、《諸病源候論》和《吐魯番出土文書》。
⑦郭曉妮.“梳”、“篦”對“櫛”的歷史替換考[J].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9(4):459.
⑧郭曉妮.“梳”、“篦”對“櫛”的歷史替換考[J].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9(4):459-460.
⑨方一新.王云路.中古漢語讀本(修訂本)[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343.
⑩方一新.王云路.中古漢語讀本(修訂本)[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299.
???楊晶.中華梳篦六千年[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7:189.
???丁喜霞.漢語常用詞的演變模式初探[J].河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2):122.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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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北魏;時間名詞;方位名詞;漢語語法史;語言接觸
中圖分類號:H109.2; H141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3/j.issn.1671-6477.2016.06.0037
名詞是表示人或事物名稱的詞。在古漢語研究的一些著作中關于名詞的分類有細微的差別。如楊伯峻、何樂士分為普通名詞、抽象名詞、專有名詞、時地名詞。名詞前可以加指示代詞,可加“有、阿”作為前綴,前后可加數(shù)詞、量詞,一般不受副詞、助動詞、介賓短語修飾。名詞常作句子的主語、賓語,還可以作定語、狀語和補語[1]。李佐豐從三個不同的角度區(qū)分名詞的類別為:有生名詞和無生名詞;具體名詞和抽象名詞;專有名詞和普通名詞。時間詞和方位詞單列[2]。姚振武將上古漢語名詞分為本體名詞、附屬名詞兩大類,其中本體名詞包括動物、物品、建筑物、農(nóng)作物、人體、自然物以及專有名詞中的人名、國名、地名、神名、先人名等,附屬名詞包括表關系概念的抽象名詞、時間名詞、方位名詞等[3]。 我們這里討論的是北魏通語的時間名詞和方位名詞。
一、北魏通語之時間名詞
關于漢語時間范疇的研究早就引起了學界的重視,在現(xiàn)代漢語時間范疇研究領域已有了豐富的成果,對于漢語史專書的時間范疇的描寫也有一些較好的研究。漢語由于動詞形態(tài)不明顯,一般是采取詞匯手段表達時間概念。據(jù)總結,古今漢語時間范疇的表達包括時間名詞、時間副詞、短語、句子等多種形式。表達時間概念包括時點、時段、時量等。其中,時間名詞及短語是其中重要的表達形式之一。我們把北魏文獻中的時間名詞列為如下表1:
從表1中可見,北魏時間名詞豐富,表現(xiàn)出上古漢語、中古漢語不同時期的累積層次,既有先秦以來的歷法時間詞(季節(jié)、月份、時辰、干支、節(jié)氣)和相對時間詞“今、昔者、夜半”等,還有漢以后的十六時制如“雞鳴、日出、平旦、日中、晡時”等二十四節(jié)氣、年號、朝代, 還有中古漢語新產(chǎn)生的時間名詞,如“昨、白日、冬月、夏月、暑月、去年、現(xiàn)在、現(xiàn)世、來世、前世、宿世、來秋、未來、去年、比來、比者、乃往、過去、中間、昔來”。碑刻中用典、借代等辭格表示時間名詞的現(xiàn)象突出。
其中隨著佛教文化傳入的異域的時間名詞“過去、現(xiàn)在、來世、現(xiàn)世、宿世、未來、劫”等,這些時間名詞多數(shù)采取了本土已有的時間詞作為構詞要素,但是賦予了新的意義,屬于改造。例如表將來時間的“來”產(chǎn)生很早,在甲骨文中已經(jīng)有“來歲、來屯、來日、今來、今來翌”這類“來”構成的時間詞語[4]。甲骨文中“來”與“翌”、“生”等表示將來的時間詞相比,“來”不僅可以指日,還可以指年。不過,指日的時候“‘來’所指日期多數(shù)為四日至二十四日”[5],比較確定?!皝怼痹谝院蟮陌l(fā)展中搭配更靈活,意義更寬泛,泛指未來的日期、年月。先秦文獻中“來”構成的時間詞語有“來年(《戰(zhàn)國策》)、來歲(《呂氏春秋》)”。到了中古時期,與東傳的佛教的三世觀念結合,組成“來世、來生”等詞,具有新義。北魏文獻中另外的構詞成分“來” 與“來世”的“來”不同。如“未來”系 “表未然的副詞+位移動詞”框架下類推而成的副詞,與漢代已產(chǎn)生的“將來”結構一致,“未來”產(chǎn)生于東漢譯經(jīng)中?!拔魜?、比來”系“表過去起點性表時成分+類后綴”構成,是在中古漢語詞匯雙音化大發(fā)展的背景下由“自x以來”跨層縮略而成[6]?!白詘以來”的x可以是動詞短語,也可以是時間名詞。上古漢語表示時間范圍的“(以/已)來”常用于動詞短語或時間名詞后構成“介詞’自’+動詞或時間名詞+’以來’”格式,魏晉南北朝時期進一步縮略成詞或結構,縮略方式是前面不用“自”等介詞,且“以來”省用為“來”,形成“失來(《百喻經(jīng)》)”、“昔來(《賢愚經(jīng)》、《洛陽伽藍記》)”等語詞①。
北魏時間名詞包括單音節(jié)名詞、復音節(jié)名詞及短語,復音節(jié)名詞有偏正式合成詞如“今日、明日、昨日、爾時、中葉、晝?nèi)?、長夜、千古”、聯(lián)合式如“時節(jié)、古昔、年歲、晨朝、辛巳、晝夜”、動賓式“積載、終身、累世”,主謂式“霜降、日暮、日i”,附加式如“已后、以來、而今”、重疊式“日日、歲歲、生生”、縮略式“昔來、比來”等。
姚雙云從時基(即時間的基點)和時示(即時間的指示)的搭配角度將現(xiàn)代漢語時間詞語歸納為12類[7]。 在北魏漢語中已經(jīng)具有大多數(shù)類型:表示時間單位語素充當時基如“今日、昨日”,代詞性語素充當時基如“之后、其間”,表數(shù)量的語素充當時示如“二月、四時”,方位語素充當時示如“下旬、前世”,表示身體部位的語素充當時示如“月末、秋末、春末”,表示自然現(xiàn)象名詞性語素充當時示如“陽春、陰時”,形容詞性語素充當時示如“白日、清晨、盛夏、長夜、永世、玄古、豐年、儉歲”,表示時間的名詞性語素充當時示如“明年、明日、昔日”,動詞性語素充當時示如“來年、春分、立秋、開春、凌旦、去歲、往日”。前面所說的幾類“來”,還有“去”、“往”、“前”、“后”、“現(xiàn)”、“初”、“末”等都是此期比較活躍的參與時間語詞構成的構詞成分。說明北魏漢語中的時間名詞已經(jīng)發(fā)展得相當完善了。
此期復音節(jié)時間名詞詞序有不穩(wěn)定的時候,如“夜半―半夜”,但有的名詞的詞序已經(jīng)固定下來, 如甲骨文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的“中日”逐漸固定為“日中”。
北魏時間名詞最常見的句法功能是組成定中結構,其次是作主語、賓語,最后是作狀語。其中時間名詞作狀語是古漢語中比較特殊的活用現(xiàn)象。以時間名詞較多見的《齊民要術》為例,書中時間名詞出現(xiàn)頻率有133次,作狀語的名詞有“歲、年、月、日、時、朝、旦、暮、晝、夜、宿、春、夏、秋、冬、今、后、日日、歲歲、時時、年年、臘月、正月、七月、旦夕、日中、當日、日西、夜半、白日、今夜、明旦、夏日、凌旦”等,其中既包括四季、月份、時辰等歷法時間詞,也有相對于說話人而言的前、后等相對時間詞。由于《齊民要術》是農(nóng)書,其內(nèi)容基本上是農(nóng)作物耕作或畜產(chǎn)養(yǎng)殖的操作指南,故書中歷法時間詞多見。這些時間名詞不需要與動詞或介詞組成詞組引介時間,而是直接在謂語前充當狀語,介紹謂語表示的動作發(fā)生的時間,與上古漢語中的用法相似。
北魏文獻中亦有部分時間名詞作動詞或介詞賓語的例子。《齊民要術》中此類例子出現(xiàn)了298次,常搭配的動詞是“經(jīng)、過、要欲、乘、著、竟、通、度、隔、如、為、失、周”,介詞“在、至、比至、以、於、向、望”,我們發(fā)現(xiàn)所搭配的動詞中有不少逐步虛化為時間介詞。時間名詞作主語517次,時間名詞作為中心語的有950次。
北魏漢語中表示時間除了時間名詞作狀語及時間名詞短語作狀語大量增加之外,還有一種與時間名詞有關的表達方式是“動詞+名詞‘時’”,以及混合形式如“介詞+動詞+名詞‘時’”。如:
(1)我通事時,每為黃門之所w縮。(《賢愚經(jīng)?二梵志受齋品第三》)
(2)槐子熟r,多收,擘取數(shù)曝,勿令蟲生。(《齊民要術?種槐柳楸梓梧柞第五十》)
(3)得路逐勝去,頗憶纏綿時。(《洛陽伽藍記?城南》)
(4)無其婦時,后還貧賤。(《雜寶藏經(jīng)?波斯匿王女善光緣》)
(5)夫亮之相劉備,當九州鼎沸之會,英雄奮發(fā)之時,君臣相得。(《全后魏文?論諸葛武侯》)
(6)當作會時,主人眾客前向香火,八拜叩頭,三十六搏頰,滿三訖,再拜。(《老君音誦戒經(jīng)》)
這說明中古漢語中關于時間的表現(xiàn)形式較之于上古漢語中更為豐富多彩。而在漢語時間范疇日漸豐富的發(fā)展歷程中,時間名詞發(fā)揮著更多的作用。
這種用于動詞短語后的“時”在后來的語法化過程也很有意思,即“時”逐步虛化為助詞,表示假設語氣。江藍生觀察到近代漢語中時間名詞“時、后”發(fā)展為假設語氣助詞[8],龍國富等進一步把“時”的語法化過程提前到后漢佛經(jīng)里,但認為中古時期“時”用于假設的用法限于佛經(jīng),中土文獻中仍用“者”表示假設語氣[9]。從北魏語料可見,動詞短語后的時間名詞“時”向假設語氣助詞發(fā)展的語法化過程仍在持續(xù)之中。在上面的例句中,當動詞短語后的“時”用于陳述已發(fā)生的事實,如“我通事時”,可以說僅僅表示動作發(fā)生的時間。但是當它功能拓展,逐步用于推測尚未發(fā)生的情況,如“槐子熟時”、“當作會時”都表示一種常規(guī)性的事物,可以指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實,也可以指還未發(fā)生、按慣例應該會發(fā)生的情景,那么動詞短語后的“時”就由本來僅僅表示動作發(fā)生的時間轉而兼表示假設的可能。如“無其婦r,后還貧賤”是佛陀講述的故事中的情形,如果“無其婦”的狀況確實發(fā)生了,那么“時”表示時間,即“沒有妻子了(的時候),他又回到了貧賤的狀況”;如果“無其婦”是假設狀況,那么“時”就表示條件,即“如果沒有他妻子的話,他就會回到貧賤的狀況”。所以當動詞短語后的“時”功能拓展,可以出現(xiàn)在假設語境中,“r”就進一步虛化了。這一虛化過程在北魏漢語中仍在繼續(xù),而且已經(jīng)由佛經(jīng)擴展到中土文獻里。
另外,王洪君認為用“n之v”表示時間的用法在中古漢語中衰落[10]。我們認為一方面確與此期助詞“之”的整體衰落有關,另一方面與語料所見此期時間名詞表達形式的多樣化發(fā)展和功能拓展也不無關系。
時間名詞與方位名詞一直有密切的聯(lián)系。何亮歸納中古漢語時間方位詞有“間、之間、中間、上、以上、之上、之下、以下、外、以外、之外、內(nèi)、之內(nèi)、中、之中、后、以后/已后、之前、以前、前后、來、以來、以往、已去、以還、際、之際、初、之初、末、之末”[11]。“前、后、中、里”等名詞在北魏漢語中兼方位名詞和時間名詞,且不少方位詞詞素與時間名詞詞素搭配構成復音節(jié)時間名詞如“日中、中古、后歲、后世、前世”,或方位詞作為后置成分與時間名詞搭配構成時間短語,充當句子的主語、賓語、狀語。如:
(7)九月中鴕蛔,至春種稻,萬不失一。(《齊民要術?旱稻第十二》)
(8)以三月中清明前,夜炊飯,雞向鳴,下熟熱飯於甕中,以向M為限。(《齊民要術?飧飯第八十六》)
(9)后卓夜中隨巒索此物,巒不與之,經(jīng)年巒遂卒矣。(《洛陽伽藍記?城內(nèi)》)
二、北魏通語之方位名詞
我們把北魏文獻的方位名詞詞語列為如下表2:
北魏單音方位詞包括絕對方位詞“東、南、西、北”和相對方位詞“上、下、左、右、中、前、后、內(nèi)、外、表、里、頭、首、頂、末、底、邊、側、旁、角、面、鄰、緣、傍、端、間”等。合成方位詞豐富,有“東(南北)向、東(北南)頭、南(北)方、南(北)面、西(東、北、左、里)邊、左側、次(西、南、北)、以/已前(外、上、下)、之下(里、間)、其中、上游、上頭”等,有相對連用的“東西、南北、左右、前后、表里、內(nèi)外”,有相鄰連用的“西南、東南、東北、西北”,有同義連用的“中間、中心、中央”,搭配更靈活,表達更細致。
漢語史上方位詞的發(fā)展表現(xiàn)為單音單純方位詞向后置詞虛化,合成方位詞越來越豐富。史維國總結先秦漢語單純方位詞有“東、西、南、北、前、后、左、右、上、下、內(nèi)、外、中、間、側、旁”。先秦合成方位詞有“東(西、南、北、中)方”,上下、前后、東西、南北、內(nèi)外、左右(相對連用),東南、東北、西南、西北(相鄰連用)。他認為除了“里”,現(xiàn)代漢語的單純方位詞先秦已經(jīng)都產(chǎn)生②。而現(xiàn)代漢語的合成方位詞在先秦漢語中已經(jīng)具備,現(xiàn)代漢語前加“以、之”、后加“邊、面、頭”的合成方位詞在先秦時期還沒有出現(xiàn)。上古漢語典型語料之一《韓非子》中的方位詞有“東、南、西北、側、旁、前、后、左、右、上、中、下、內(nèi)、外、間、東邊、南方、四方、西北、西面、中央、西北方”[12]。中古漢語代表性語料之一《世說新語》的方位名詞有“東、西、南、北、內(nèi)、外、前、后、側、傍、旁、中、間、里、邊、左、右、北方、東北、東西、前后、已后、以還、以來(已來)、以上(已上)、以下、之后、之間、之內(nèi)、之上、之外、之下、之中、左右”等[13]??梢?,從上古到中古漢語,方位名詞有顯著的發(fā)展,一方面,單音單純方位詞如“上、中、下”等意義和功能擴展,有些單純方位詞如“面、邊、底”向后置詞發(fā)展,如“邊”意義虛化的例子“我生在母邊,不如鹿邊生也(《雜寶藏經(jīng)?鹿女夫人緣》)”;另一方面,合成方位名詞增多,構成方式有的為同義近義語素聯(lián)合,如“中間、中央”,有的是反義語素聯(lián)合,如“前后、左右”,有的是同類聯(lián)合,如“東南、西北”,有的與后接成分“面、邊、廂、游、頭”或前接成分“以(已)、之”等結合。北魏漢語方位名詞的表現(xiàn)與方位名詞的歷史發(fā)展趨勢一致,反映出時代特點。
查基本古籍庫,“方位詞+‘向’”的結構先秦已經(jīng)產(chǎn)生,漢代以后出現(xiàn)了“‘向’+方位詞”?,F(xiàn)代漢語中 “方位詞+‘向’”只保留于書面語體中,“‘向’+方位詞”很常見。北魏各文獻的表現(xiàn)不一,《水經(jīng)注》、《洛陽伽藍記》、《老君音誦戒經(jīng)》以及北魏詩歌中有 “方位詞+‘向’”,如“東向”、“西向”、“南向”、“北向”、“下向”、“正北向”、“正東向”等,在句中充當謂語、狀語等,未見“‘向’+方位詞”?!洱R民要術》中既有“方位詞+‘向’”,如“北向”、“東向”、“前向”、“上向”、“下向”等,在句中充當狀語、謂語、定語等,又有“‘向’+方位詞”,如“向上”、“向西南”、“向外”、“向前”、“向內(nèi)”等,在句中充當謂語、狀語等。佛經(jīng)中比較特別,《雜寶藏經(jīng)》只有“四向”,《賢愚經(jīng)》相對豐富,除了“四向”,還有與《齊民要術》相同的“上向”、“下向”、“向外”、“向下”,以及“向于四方”。可見,北魏漢語 “方位詞+’向’”尤其是“絕對方位詞+’向’”仍然占據(jù)相當大的優(yōu)勢,但新的搭配方式“‘向’+方位詞”也逐漸多見,尤其是相對方位詞與“向”搭配時已以后置為多見,即“‘向’+相對方位詞”形式?!洱R民要術》和《賢愚經(jīng)》中反映出這一新的發(fā)展趨勢。
北魏方位名詞最常見的是組成定中結構,作賓語亦常見,其次是作主語,再是作狀語或補語。如:
(1)卷首皆有目h,於文m,び[差易。(《齊民要術?序》)
(2)收瓜子法:常qq先取本母子瓜,截去深^,止取中央子。(《齊民要術?種瓜第十四》)
(3)于王舍城、毗舍離二國中間,有五百群賊。(《雜寶藏經(jīng)?大力士化曠野群賊緣》)
(4)著席上,布令厚三四寸,之,令均得地狻 (《齊民要術?種麻第八》)
(5)南西北方,亦復如是。(《雜寶藏經(jīng)?提婆達多放護財醉象欲害佛緣》)
(6)以白鹽M之,以甘水沃之,令上恒有游水。 (《齊民要術?常滿鹽花鹽第六十九》)
(7)邊有數(shù)十石畦,畦有數(shù)野蔬。(《水經(jīng)注?河水五》)
(8)柰熟r,中破,曝干,即成矣。(《齊民要術?柰林檎第三十九》)
(9)漸復傍掘,亦得銅甕,轉掘不已,滿五里中盡得銅甕,盛滿金錢。(《雜寶藏經(jīng)?金貓因緣》)
(10)北夷酋長遣子入侍者,常秋來春去,避中國之熱,時人謂之雁臣。(《洛陽伽藍記?城南》)
(11)其有祭酒道民,奉法有功,然后於中方有當簡擇種民,錄名文昌宮中。(《老君音誦戒經(jīng)》)
(12)若不出者,使汝心顛倒,當捉汝腳,擲恒河里。(《雜寶藏經(jīng)?大力士化曠野群賊緣》)
前置介詞與后置詞是相互矛盾、此消彼長的一對語法現(xiàn)象。二者在漢語語序發(fā)展史上經(jīng)歷了激烈的競爭。先秦時期,二者均未產(chǎn)生,當時普通名詞、“介詞+普通名詞”都可以作為處所補語;西漢時期方位短語產(chǎn)生,可以作處所狀語、處所補語,“介詞+普通名詞”、“介詞+方位短語”也都可以作處所狀語、處所補語,一方面普通名詞與處所名詞開始分離,處所名詞獨立發(fā)展,普通名詞必須與介詞組合,另一方面漢語詞序開始發(fā)生重大變化,后置詞產(chǎn)生,前置介詞增多;近代時期“介詞+方位短語”作處所狀語、處所補語都很常見,方位短語充當處所狀語、補語的現(xiàn)象仍留存,但已經(jīng)少見。其間后置方位詞做狀語一度反彈,但已呈現(xiàn)頹勢,說明前置介詞逐漸占優(yōu)。清代漢語書面語中前置介詞最終取得決定地位。儲澤祥指出:“在漢語與蒙古語、朝鮮語接觸時,漢語方位詞很容易被當作后置詞使用,這為方位詞發(fā)展成為后置詞提供了機會?!盵14]指的就是近代漢語元代文獻中后置詞一度反彈的異象。祖生利對于蒙古語格標記給近代漢語方位詞用法帶來的變化亦做了非常有意義的研究[15]。北魏國語鮮卑語與蒙古語、滿語等同屬于阿爾泰語系語言,無論北魏鮮卑人的漢化,或是北齊、北周的重新胡化,官方的政策和民間的互動對漢語的發(fā)展勢必會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阿爾泰語系語言與漢語的接觸絕非蒙元時期才開始。北魏漢語方位詞經(jīng)常置于處所名詞、地名或一些普通名詞后,構成方位短語,在句中充當主語、賓語、定語、補語、狀語等,應與此期族群互動及語言接觸有一定關系。
注釋:
①江藍生先生總結了先秦兩漢時期到魏晉南北朝時期動詞短語后的“以來”的發(fā)展,省用為“失來”等結構??蓞⒁娊{生的《近代漢語探源》一書,商務印書館2000年第1版,第1-2頁。我們認為時間名詞后的“以來”的縮略成詞也經(jīng)過了同樣的過程,與何亮的推測一致。
②參見吉林大學史維國博士的博士學位論文《先秦漢語方所表達研究》(2009年)第46頁。張世祿的《先秦漢語方位詞的語法功能》一文則舉例說明先秦時期已經(jīng)有“里”。(見《河北大學學報》1996年第1期第6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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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漢字;建筑;文化
一、 依木為巢、挖土為穴
“中國古代建筑文化的歷史起源,初始于華夏先民企望改變‘居無定所、露宿野處’生活狀態(tài)的強烈愿望?!盵2]我們的祖先看到了鳥兒在樹上筑巢,野獸在山洞里棲息,于是便有了人類最早的居住形式:“巢居”和“穴居”。
“巢”的甲骨文寫做,金文寫作 ,都是下面從木,上面像鳥窩的形狀。小篆寫作,下部也是從木,中部如鳥窩,上面像三只小鳥的頭?!墩f文》中解釋為“鳥在木上曰巢,在穴曰窠?!笨梢姟俺驳谋疽馐区B窩,引申為巢居?!对娫础飞险f:“原始人無居室,棲室樹上,稱巢居?!表n非子在他所著的《五蠹》中說:“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獸眾,人民不勝禽獸蟲蛇。有圣人出,構木為巢,以避群害,而民悅之,使王天下,號之曰有巢氏?!币虼?,巢居時代也被稱為“有巢氏”時代。
“原始巢居的發(fā)展經(jīng)歷了幾個不同的階段,大致為單樹、多樹和原始干欄。”[3]人類一開始摹仿鳥類建巢時,只是利用單科樹木,在樹杈上用樹枝圈成一個巢,但這樣的巢既不穩(wěn)固,也不舒適。隨著經(jīng)驗的積累,便開始利用相鄰的多顆樹木搭建更大更穩(wěn)固的巢居。而原始干欄民居相對于前兩者則是一個非常大的飛躍,它不再是依靠樹木而是仿書巢在平地上用一顆顆木樁架構而成的懸空的房子,有了更過“建造”的意味?!盎蛘哒f,在地面上建筑原始的干欄才是人類建筑的真正開始?!痹谡憬嘁幽范砂l(fā)掘的距今七千多年前的母系氏族聚落遺址,就保存了許多源于巢居的干欄式建筑遺址。
一般來說,巢居形式主要分布在長江中、下游流域,因為這部分地區(qū)比較潮濕,蚊蟲也很多,高于地面的巢居不僅可以躲避猛獸,更能防潮防蟲害?!侗笔贰罚骸巴恋乇皾瘢?貸勃、欠對二山多草木,饒禽獸多又多蚊 ,人皆巢居以避其患?!比缃?,我國信安地區(qū)的吊腳樓、竹樓,還保留著干欄式建筑的形式。
長江流域的先民選擇構木為巢,而黃河流域寒冷干旱,多土質(zhì)堅固的黃土,居住在此的先民根據(jù)所在的自然環(huán)境選擇掘地為穴。“穴”的甲骨文寫作,從字形上看就像是一個地穴的縱面剖面圖,左右都有斜枝支撐,金文中寫作 ,小篆為,比甲骨文的寫法多了一個點,說明當時的地穴已經(jīng)有了屋頂?!墩f文》釋為:“穴,土室也。”《論語》中也有:“天下之民穴居野處,未有宮室,則與鳥獸同域?!庇钟小睹献印罚骸肮胖裎粗獙m室,時就陵阜而居,穴而處?!睆墓糯墨I中,我們也可以看出先民在未有“宮室”之前,都是穴居而處。
同巢居一樣,穴居的發(fā)展也經(jīng)歷了幾個不同的階段。一開始先民穴居的山洞還是天然形成的,如北京周口店山頂洞人就是居住在自然山洞里。但并不是所有的山洞都符合像向陽、干燥、防風等各種舒適度的要求,所以先民便開始自己“建造”洞穴,楊鴻勛在其《中國早期建筑的發(fā)展》一書中,把穴居的發(fā)展總結為斷崖橫穴——坡地橫穴——平地袋形地穴——平地袋形半地穴——平地直壁半地穴——地面矮壁棚屋——地面高壁房屋這樣一個復雜而緩慢的進程。
不同于巢居,穴居的歷史遺跡有很多,像河南密縣莪溝遺址,寧夏海原菜園遺址,河南偃師湯泉溝遺址。不僅如此,以仰韶文化為代表的母系氏族社會時期和以龍山文化為代表的父系氏族社會時期,都有大量穴居遺址,而今天黃土高原上的窯洞更是古代穴居的傳承和延續(xù)。
二、 宮室之分
隨著生產(chǎn)力水平的不斷發(fā)展,人們對居住的環(huán)境要求也越來越高,華夏先民逐漸拋棄樹巢和地穴,開始建造地面上的建筑,于是便產(chǎn)生了“宮室”。在上古,“宮”和“室”是不分的,所以《爾雅》中曰:“宮謂之室,室謂之宮”?!皩m”的甲骨文寫作,外圍是房屋的輪廓,里面有兩個口則表示不止有一個房子,金文寫作 ,小篆寫作,小篆中的口與口相連,表示房與房相通,外輪廓上多了一點,則表示屋頂?!夺屆吩唬骸皩m,穹也。屋見于垣上,穹窿然也?!币笊桃院螅皩m”由居住的房屋逐漸引申為一切房屋的統(tǒng)稱,到了秦漢時期,為了區(qū)別尊卑,才有宮、室之分,“宮”便由一般住房變?yōu)榈弁蹙铀膶S忻~,而一般平民居住的房子成為“室”。
“宮”作為帝王居所轉數(shù)名詞雖然是秦漢時期的事,但早在夏代,便已經(jīng)基本有了宮室、民居、墓葬等建筑類別。伴隨著朝代的更迭,每一代的宮殿都會成為最宏大、最華麗的建筑物,如秦之阿房宮、咸陽宮,漢之未央宮、長樂宮,唐之大明宮、太極宮,元之大都宮城,明清之北京故宮、沈陽故宮……但也由于朝代更替的頻繁,新朝代的帝王為壓“王氣”都會對前朝宮殿蓄意破壞,導致如今我們能看到的也只有北京故宮和沈陽故宮而已,像《阿房宮賦》中那華麗奢迷的描述,也只能憑借想象了。
自秦漢有宮、室之分后,平民所居住的房屋便稱作“室”。夏朝時宮殿雖已形成,但平民居住的依然多為簡陋的竹樓和土穴式小房子?!暗搅酥艽砰_始營造較為規(guī)整的地面房屋,其大體是最外面是門,門內(nèi)是庭院,主體建筑由堂、室、房組成?!盵2]其中室是人居住的地方,它的甲骨文寫作 ,外圍是房屋的輪廓,里面則是一支箭射落地面的形態(tài)?!队衿方忉尀椤暗揭病?,意思是人一到這里便是一間房子。金文和小篆變化不大,分別寫作、,《說文》中曰:“室,實也?!笔业谋玖x為實,引申為人充實的空間,《釋名》曰:“室,實也。人物實滿其中也。引申之則凡所居皆曰室。”古代“室”中居住的一般是輩分和地位較高的人。“室”兩旁有“房”,《說文解字》中釋為:“房,室在傍也。凡堂之內(nèi),中爲正室。左右爲房。所謂柗課鞣懇病!薄胺俊鋇男∽醋?nbsp; ,沒有甲骨文和金文,這說明很久之后才有了房、室之分。由于房在室的兩側,所以有東廂房和西廂房之分,居住的都是比“室”地位稍低的人。所以古代家庭中嫡妻又被稱為“室”或“正室”;其他妻子即妾也就被稱為“房”。
室與房之前是“堂”,是家庭進行祭祀、議事、待客和慶宴的場所,是民宅 建筑群體組合中的主題建筑。“堂”的金文寫作 ,上面摹寫的是一種屋頂為兩面坡的房屋,下面則表示一個高處地面的臺階。所以“堂“的本義是建在臺基上的高大建筑?!墩f文》:“堂,殿也。從土,尚聲?!薄稘h書》顏師古注:“古者屋之,通呼為殿,不必宮中也?!闭f明漢代的時候堂和殿是通用的?!坝捎谡麠澐孔邮墙ㄖ谝粋€高出地面的臺基上,堂前又都有臺階,所以必須“登堂”才能“入室”。按照傳統(tǒng)禮數(shù),拜訪者必須在主人的邀請下才能“登堂入室”,若貿(mào)然進入,會被認為于禮不合。
三、 庭院深深深幾許
“院”最初是指圍墻里房屋四周的空地,,而四周有墻垣圍繞,自成體系的房屋,則叫做院落,又指庭院。今又可簡稱為院?!队衿罚骸霸?,周垣也。亦作寏?!薄霸骸钡漠愺w字是“寏”,金文中的“寏”寫作 ,小篆是 ,它的字形其實就是一個院落的構形:立在穴居之上的人和毗鄰穴居的草木,被圍合在房舍之中。
院落式民居遍及全國,主要分為北方院落式民居和南方院落民居,北方院落民居以北京四合院及晉中民居院落為代表,外觀沉穩(wěn)凝重,結構較為封閉;南方院落民居以江浙一帶園林式院落及天井民居為代表,外觀秀麗輕盈,結構較為開敞。院落是極具中國特色的建筑,也極能體現(xiàn)“天人合一”的生態(tài)理念,“院子其實就是將天地劃了一塊放在家里,一個可以讓樹木從家里向天空生長的‘房間’?!?[2]
庭院深深深幾許,古代院落民居因其深邃悠遠之美,更成為古今詩人借以抒感之處。如“深院月明人靜”(宋 司馬光《西江月》);“深院靜,小庭空,斷續(xù)寒占斷續(xù)風”(南唐 李煜《搗練子令》)。“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唐 白居易《宴散》)“庭院靜,空相憶”(宋 辛棄疾《滿江紅》)
四、 結語
從最早期的構木為巢和掘土為穴,到階級性極強的巍峨宮殿,再到堂、室、房具有明確劃分的院落,中國建筑的不斷發(fā)展在那一個個方方正正、內(nèi)容豐富的漢字中得以彰顯。海德格爾曾經(jīng)說過,“語言乃存在的家園”,那么漢字便是家園中形形的建筑,展示著精神王國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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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義關系是文言文中常見的一種詞類關系,對它的界定和辨析對于閱讀、理解文言文尤為重要。力求梳理前人對同義詞概念的界定及同義詞的辨析,明確同義詞的定義、特點及研究、探究方法。
關鍵詞:
文言文;同義關系;辨析
文言文中,幾乎每個詞都有數(shù)量不一的同義詞,組成復雜的同義關系群。關于同義詞的定義,歷來眾說紛紜。王力先生認為“:所謂同義,是說這個詞的某一意義和哪個詞的某一意義相同,不是說這個詞的所有意義和哪個詞的所有意義都相同?!笔Y紹愚先生認為:“所謂同義,是指一個或幾個義位相同而不可能是各個義位都相通?!惫a良先生認為“:同義詞是指意義相同或相近的詞。意義完全相同的詞叫等義詞或絕對同義詞,這類詞數(shù)量很小。絕大部分同義詞都只是部分意義相同。”從中可以看出,幾位學者對同義詞的界定各有所長,側重的方向也不一樣,但都關注詞的義項。蔣紹愚、郭錫良等學者作為王力先生的后輩和學生,對同義詞的界定都是在王力先生“所謂同義,是說這個詞的某一意義和哪個詞的某一意義相同”的觀點的基礎上衍生發(fā)展的,這也成為學術界主流的觀點。一個義項相同即可確認為同義詞,因同義詞有不同的義項,所以會出現(xiàn)同一詞有多個同義詞,但他們之間并不能構成遞推關系。
與以上觀點不同,王寧先生認為:“聲音沒有淵源而意義局部相近的詞叫同義詞。同義詞必定不同源。兩個詞只要有一個義項的義值相近,就可稱為在這個意義上的同義詞?!奔丛谝欢l件下,意義相同,語音不相關的詞互為同義詞。這個定義尊重了王力先生的觀點,但在具體的分析上又有差別。結合多年的教學經(jīng)驗,王力先生的觀點提出了同義關系的詞的本質(zhì)性特征,但由于其高度凝練,又會有適用性的局限。對王寧先生的定義進行分析,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它主要包含三層意思:其一,詞的同義是有條件的,不存在絕對的、全面的同義詞。即多數(shù)詞的同義只存在某一義項上,而且與語言環(huán)境和歷史時期有關。古漢語詞往往具有多個義項,不同義項往往在多義詞的義項中處于不同位置,如有的為本義,有的為引申義。
具體作區(qū)分,可分為同位同義詞和異位同義詞。同位同義詞,就是把詞與詞處于相同位置上的義項的語義相同作為條件構成的同義詞,如“兵”“士”與“卒”“兵”本義指兵器,“士”本義是男子,“卒”本義是奴隸,都可引申為“士兵”,以引申義相同構成同義詞。就異位同義詞來看,“面”和“臉”就是其中的以本義與引申義相同為條件構成的異位同義詞?!懊妗北玖x指臉面,如“老婦必唾其面”“塵滿面”“,臉”本義指眼睛下面,鼻子兩側的部位,如溫庭筠《菩薩蠻》中的“明鏡照新妝,鬢輕雙臉長”,后“臉”引申為整個面部,和“面”同義。其二,同義詞的語音是沒有關聯(lián)的。王寧先生認為“語音相關、具備音近義通條件的是同源詞,不包括在嚴格意義的同義詞范圍內(nèi)”。如“言”和“語”是同義詞,“言”和“唁”雖然都有“聞”的意思,但并不是同義詞,而是同源詞。而在王力看來,同義詞與同源詞存在從屬關系,從詞義方面來分析同源詞,將同源詞分為三類,其中第二類是同義詞。他指出:“同源字必然是同義詞,或意義相關的詞。但是,我們不能反過來說,凡同義詞都是同源字?!焙巍⑹Y兩位先生是(二者都是王力的學生)直接繼承王力先生的觀點,依舊沒能突破這個限制。同義詞和同源詞本來是兩個平行的概念,沒有嚴格的區(qū)分會給區(qū)別、研究同源詞、同義詞造成不便。對比同源詞和同義詞的概念,可以發(fā)現(xiàn)同源詞必須要有歷史的淵源關系,出自同一源頭,而同義詞是意義上的偶然相同。相對來說,王寧對于同義詞和同源詞的界定更明晰、合理,也更方便研究和教學。其三,同義詞是相互的,即構成同義關系的詞互為同義詞。如“單”在“單一”的意義上,與“一”“獨”“唯”同義。在“單數(shù)”的意義上,與“奇”同義;在“僅只”的意義上,與“只“”獨”“特”同義。相反,只要兩個詞互為同義詞,必然有相互重合的義項。從同義詞定義的界定可以看出成為同義詞所要具備的要素和同義詞的特點。但要確證兩個詞是否構成同義詞,則要通過一些具體的語言材料才能準確得出結論。就像任何人都不可能不借助他物就認識自己一樣,確認同義詞基本的方法也是比較,比較才能顯出差別。通過對整個詞義系統(tǒng)的分析,認識一個詞從本義到引申義的全貌,從而明確與其他詞的界限與關系。就辨析同義詞的角度而言,首先,辨析同義詞詞義上的不同,其中包括詞義的范圍、程度、反映角度的差別。
其次,辨析同義詞在使用上的不同,其中包括使用對象、場合有差別,使用時組合對象、功能上的不同。除此之外,辨析同義詞感彩上的不同。就具體的操作而言,可歸納為以下幾種方法:第一,語言環(huán)境分析法———從上下文的探求上辨析同義詞。在具體的語言環(huán)境中,注意文言中的互用、對用、連用等現(xiàn)象。互用就是在同樣的語言環(huán)境中,兩個詞互相替換,而語句的意義保持不變,常見于《詩經(jīng)》。對用指古代文言和詩詞中,為了對仗工整而又不出現(xiàn)重復的字,在相應的位置上往往出現(xiàn)一組同義詞,如杜甫《登岳陽樓》中“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中的“一”和“孤”。連用是為調(diào)整、補充音節(jié),將同義詞連用的情況,意義與單用相近,說明二者在這個語言環(huán)境中意義并無差別,如韓愈《諫佛骨表》中“數(shù)千百年以來,未有倫比”中的“倫”與“比”。第二,對立意義分析法———從反義詞的分析上辨析同義詞。
語言中的許多詞都要根據(jù)自己的特點來跟一個與它意義相反相對的詞構成反義詞,不同的反義詞可以反映出同義詞之間的差異。如“堅“”剛“”強”三個詞,意義上很接近,都有牢固的意思。但在上古漢語中,“堅”專指土類的東西,硬而不易碎謂之“堅”,反義詞為“脆”?!皠偂睂V附饘僖活惖臇|西,韌而富有彈性謂之“剛”,反義詞為“柔”?!皬姟痹局腹睦Υ螅灰讛?,反義詞為“弱”。通過反義詞的對比分析“,堅“”剛“”強”三個同義詞的異同顯得更加明晰。第三,探求本源分析法———分析同義詞的本義。雖然同義詞和同源詞本應該有明確的界定和區(qū)分,但實際上兩者之間有很多關聯(lián),存在互滲關系。這也是王力先生把部分同義詞歸入同源詞,認為同源詞定為同義詞的緣由。為了研究和教學,需要明確區(qū)分同義詞和同源詞,同樣為了更好地辨析、研究同義詞,可以部分利用同源詞的方法,探求詞的本義和根詞,通過系聯(lián)詞的同源系統(tǒng),探求同義詞的異同。如“遷”和“徙”,兩個詞都有“移動”“換地方”的意思,但“遷”的本義是往高處挪。所以在“遷官”和“徙官”兩個詞上意義有差別,一個為升遷,一個為調(diào)職。借助同源詞的研究方法,兩個詞的差異顯而易見??偠灾プ⊥x詞概念的要點,掌握辨析方法,結合具體的語言材料進行具體分析,就可以準確判斷出兩個詞是否為同義詞,并在辨別中把握古代詞語的詞義和古代語言用法的妙處,進而方便我們對古代書籍的認讀、理解、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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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語方言,自古就有?!墩撜Z?述而》:“子所雅言,《詩》《書》執(zhí)禮,皆雅言也。”說明孔子平常講方言,讀書、主持典禮(贊禮)的時候講標準語?!抖Y記?王制》有“五方之民,言語不通”的話,隋顏之推《顏氏家訓?音辭篇》也說:“夫九州之人,言語不同,生民已來,固常然矣?!睗h語史的研究也證明,漢語方言現(xiàn)象跟中華文明史同樣古老,同樣悠久。漢語史、音韻學、方言學等學科的研究還證明,現(xiàn)代漢語各方言尤其是南方的吳語、閩語、客家話、贛語、湘語、粵語等方言中,保留了程度不等的上古至中古漢語的語音特點。例如,閩語、客家話、粵語中保留了一些上古漢語沒有“舌上音”(類似j、q、x與zh、ch、sh之間的聲母)、“輕唇音”(f等齒唇音聲母)的痕跡;吳語、湘語(湖南省中小城市以下人民所說的老湘方言)中,保留了中古漢語聲母的“全清―次清―全濁”對應系統(tǒng);閩語、客家話、贛語、粵語、吳語、晉語等保留了上古、中古漢語語音的入聲系統(tǒng)。取吳語的聲母,加上粵語的韻母、聲調(diào),基本上就是隋唐音韻,今天的人們就能領略到唐詩的韻律,韻味,理解辛棄疾詞所說的“吳音媚好”。
為了保存祖宗留下語言,千百年來,人民尤其是南方的人民,作出了可歌可泣的努力。其中,客家人的精神尤其感人:為了使語言能代代相傳,不輕易變化,他們一直恪守著“可賣祖宗田,不賣祖宗言”的古訓。
可是,這些好不容易才得以保存下來的古代語言特點,最近一二十年里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衰落的情形,可謂觸目驚心:環(huán)北京地區(qū)的許多大中城市,例如河北省的保定、石家莊,山西省的太原、大同,年輕一代基本上都只會說普通話,而不會說方言了。據(jù)說,方言成了地痞流氓二流子的專用語言。吳方言、湘方言等部分地區(qū),濁聲母已消失殆盡;閩方言、粵方言、贛方言等的入聲韻尾,-p、-t、-k三分系統(tǒng)正在變得殘缺不全乃至合并為一個喉塞尾。我最近做了一點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80、90后來自方言區(qū)的大學本科生、研究生,許多字已經(jīng)只會普通話的讀音,而不知道家鄉(xiāng)話的讀音了。換言之,在他們的語言結構里,漢字的三個讀音系統(tǒng):方言白話音、方言讀書音、標準語(普通話)讀音,前兩個系統(tǒng),已經(jīng)降低到相當于“文盲半文盲”水平,不太會讀了。照這個速度發(fā)展下去,用不了多久,漢語方言就會大面積、大幅度淪陷,消失。
每年回南方老家,我都會發(fā)現(xiàn),能跟我用地道家鄉(xiāng)話交流的人,在日漸減少。倘若我也跟唐朝詩人賀知章那樣,“少小離家老大回,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有朝一日,就會出現(xiàn)這樣的悲慘局面:家鄉(xiāng)再也沒有一個能聽得懂我說家鄉(xiāng)話的人!
[關鍵詞]六朝;筆記小說;詞匯;價值
一、六朝筆記小說詞匯研究的價值和特點
詞匯作為語言中最敏感的因子,與社會的變化息息相關,任何社會的變遷都會在詞匯內(nèi)部留下痕跡。六朝①在我國歷史上是一個極其動蕩的時期。此期戰(zhàn)亂頻仍,政權交替,災禍連年,人們生活在戰(zhàn)爭和死亡的痛苦之中,社會生活和風俗文化也隨著南北各民族人口的大量流遷而發(fā)生改變。在漢語詞匯發(fā)展史上,六朝也是一個重要階段。它緊承秦漢,遠續(xù)隋唐,是上古漢語與中古漢語(今從王云路、方一新的分法)的交替時期,這個時期的詞匯呈現(xiàn)出與上古迥然不同的特點。由于社會發(fā)生了巨大變革,要求語言承載更多的交際信息,因此大量新詞語新用法應運而生,許多先秦舊詞語此時也發(fā)生了演變,產(chǎn)生完全不同的新義項;常用詞義位發(fā)生更替,同義詞反義詞顯著增加,單一義位多義化,產(chǎn)生大量多義詞。同時,六朝又是外族文化和中土文化第一次大規(guī)模的碰撞時期,佛經(jīng)的漢譯加大了對雙音節(jié)的需求,客觀上加快漢語雙音化的步伐。雙音節(jié)的迅猛發(fā)展,為后期雙音化高峰奠定了堅實基礎。外來詞的吸收和中土化也豐富了漢語詞匯。另一方面,權威工具書上六朝以后乃至近代漢語中很多新詞新義,它們最早的用法可以追至六朝。由此可見,六朝時期在詞匯史上的地位非常重要。
我們對于詞匯史的研究,更多的是對口語詞和常用詞(廣義上包括基本詞)的研究,因為它們最接近實際語言,“是后人了解當時語言的最可靠的依據(jù)”②。西漢末年,佛教傳入中國,佛經(jīng)的漢譯也隨后開始。佛教是面向大眾傳播教義的,因此,佛經(jīng)翻譯要通俗化才能爭得更多的信奉者。而從事翻譯的外籍僧人大多漢文修養(yǎng)不高,加之佛教原典的文體性質(zhì)決定了漢譯佛經(jīng)的口語化程度較高?!斑@就在客觀上使佛典翻譯成為影響漢語書面語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打破‘雅’的藩籬而接受口語成分的重要因素”③。向熹先生曾指出:“魏晉以后,書面語和口語的距離日益加大。六朝開始出現(xiàn)一種比較接近口語的書面語——古白話。南北朝《世說新語》、《齊民要術》、佛經(jīng)翻譯……等,都用白話寫成,它們是研究中古和近代漢語的主要依據(jù)?!雹芰P記作為一個時代的語言記錄,同甲骨文、先秦諸子、唐代變文、宋儒語錄、明清白話小說被作為漢語詞匯史上不同階段“面貌”的典型代表⑤。對六朝筆記小說詞匯的全面研究,有助于對斷代詞匯面貌的了解。
小說在六朝以前被人們看作是“街談巷議”,大多散見于其他文獻中。例如《左傳》中有很多關于人物、場面和戰(zhàn)爭的描寫都屬于小說的范疇;《史記》列傳中很多關于人物事件的描寫,卻依附于正史。這些口語化的語言,使小說具有無窮的生命力,能在民間流傳下去;而恰恰由于小說的存在,使我們能夠更真實地了解當時社會的語言實際。六朝筆記小說包括以《搜神記》為代表的志怪小說和以《世說新語》為代表的志人小說。志怪小說以描寫神仙鬼怪為主旨,包括《幽明錄》《異苑》《搜神后記》《拾遺記》等;志人小說以描寫人物性格特點為主,包括《語林》《殷蕓小說》《笑林》《郭子》等。六朝時期社會紛亂,無論上層社會還是下層社會都處在不穩(wěn)定的恐懼中,因而脫離現(xiàn)實轉向神道鬼魅成為平民的一種價值趨勢,清談放誕成為士大夫階層的時尚。變化的社會生活折射在語言中表現(xiàn)為:志怪小說中關于神鬼精魅、生死喪葬、羽化升仙的詞語特別多;志人小說中對清談品評、人物性格方面的描述就比較鮮活??偲鹂磥?,六朝筆記已經(jīng)具備小說特點,注重故事情節(jié)的曲折和語言表達的豐富。關于事件、時間、人物外貌、語言、行為、心理、表情等方面的詞語非常發(fā)達,這構成小說詞匯一大特色,也成為后期各階段小說詞匯繼承發(fā)展的前源。
六朝筆記中還有很多六朝時期的口語詞,不僅在小說中出現(xiàn),在同期乃至后代文獻中也出現(xiàn)。例如“慚”本義為羞愧?!兑住は缔o上》:“將叛者其辭慚?!绷瘯r期產(chǎn)生了新的義項,指“感謝”?!端焉裼洝肪砦澹骸拔讨褚?,出葦相渡,深有慚感,當有以相謝者。若翁速還去,必有所見,亦當有所得也?!痹偃纭按摺北玖x為催促、促使,六朝時指“快速”?!懂愒贰肪戆耍骸笆拐叽吡钍b,拔因語曰:‘汝看我面?!艘娧勰拷菑垼碛悬S斑色,便豎一足,徑出門去?!薄队拿麂洝肪砣骸疤夭粦?,意甚不樂,催使吏為作主人,外頗怪?!贝送膺€有“波(逃跑)、郎(奴仆對主人的稱呼)、阿堵、那忽、何物、如馨、忽忽、方幅、踴躍(喜悅)、狡獪”等。同時也出現(xiàn)大量六朝時期新用法,例如“兵戈(軍隊)、處分(吩咐)、反側(惶恐不安)、風流(風度)、居然(顯然)、逡巡(極短時間)、荼毒(悲痛)、瀟灑(偶然)、斟酌(掌握)”等。這些口語詞和新用法有一部分被現(xiàn)代漢語繼承下來,而相當數(shù)量卻保留在六朝時期的文獻中,因此“要追溯近代漢語,即古白話的源頭,就不能不認真研究魏晉南北朝的詞語”⑥。同時,六朝筆記小說作為中國古代白話小說的濫觴,也為后代文學和詞匯的發(fā)展提供了豐富的資源?!鞍俑薪患⒌欠逶鞓O、一往情深、引人入勝、瓜田李下、含沙射影”等膾炙人口的熟語均來自六朝筆記;《竇娥冤》的雛形源于《搜神記》中的《東海孝婦》,白居易《長恨歌》中的名句“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也早見于六朝筆記。
六朝是佛教第一次大規(guī)模輸入中國的時期,“任何不同文化的接觸、交流、碰撞,都會在語言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⑦,隨著外族文化的廣泛傳播,佛教開始滲入中土文化各個領域。不但充實了漢語詞匯,而且豐富了漢語詞匯的構造方式,佛經(jīng)中的比喻造詞及多層次構詞法為漢語詞匯的發(fā)展提供了良好借鑒。同時,大量漢語詞匯被賦予了佛教的語義,例如“布施”原義為施恩惠于人。《莊子·外物》:“生不布施,死何含珠為?”當佛教傳入中國以后,“布施”變?yōu)殍笪腄ana(檀那)的意譯詞,故特指向僧道施舍財物或齋食。再如“大法、道德、惡道、居士、禮拜”等。另一方面,梵語系統(tǒng)的借詞和譯詞,也逐漸退去佛教的外衣而中土化,例如“方便、輪轉”等。六朝筆記小說的詞匯,在漢語詞匯發(fā)展史上的意義重大,對此期詞匯進行全面的考察將會非常有價值。
二、六朝筆記小說的研究現(xiàn)狀及反思
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古漢語成為一個新的研究領域,吸引越來越多的學者投身其中。作為六朝詞匯面貌的代表,六朝筆記小說中保留了大量的口語詞,因而在語料上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中古漢語通釋性的成果中,很多學者都引用了六朝筆記小說作為例證,同時也出現(xiàn)六朝筆記小說的專題研究。
.考釋性的文章在單篇論文中占很大部分,這類成果針對六朝筆記小說中的詞語進行考釋,通過比類和歸納等方法,運用互文、對文來考察單個詞語的意義。這些論文對于詞義的挖掘和辭書的編纂都具有重要意義;斷代的系統(tǒng)研究的文章相對較少,只有江藍生(1983)《魏晉南北朝小說詞語札記》,方一新(2000)《魏晉南北朝小說語詞校釋札記》;針對專書研究的論文比較多,特別是志人小說中的《世說新語》。例如郭在貽(1984)《〈世說新語〉詞語考釋》,殷正林(1984)《〈世說新語〉中反映的新詞新義》,方一新(1990)《〈世說新語〉詞語札記》,王云路、劉堅、黃征、蔡鏡浩、蘇寶榮、蔣宗許、汪維輝等在《世說新語》的考釋方面做出了重要貢獻。在志怪小說方面有:王寶華(1987)《〈搜神記〉汪校補正》、駱小平(1990)《〈搜神記〉所見六朝新詞考論》、劉釗(1995)《〈搜神記〉全譯指瑕》、方一新(2000)《〈異苑〉詞語校釋瑣記》、真大成(2002)《〈搜神記〉詞語校釋瑣記》等。
2.除了語義上的研究外,關于復音詞和構詞法的研究也有不少,如程湘清(1992)、周生亞(1982)、韓惠言(1990)針對《世說新語》復音詞構詞方式展開了討論,李新?。?989、1990、1991、1992)連續(xù)發(fā)表四篇文章探討《搜神記》中復合詞的構成方式,李杏華(1996)《〈世說新語〉雙音復合詞內(nèi)部形式反映對象特征的類分》,鄧志強(2005)《〈幽明錄〉偏正式復音詞構成方式的縱向比較》等。在詞序上有高先德(1985)《〈世說新語〉的詞序》,張鴻魁(1992)《〈世說新語〉并列結構的字序》。這些研究對六朝時期復音詞和構詞法的發(fā)展起到了重要作用。
3.在此領域的研究專著中,系統(tǒng)的當推江藍生(1988)《魏晉南北朝小說詞語匯釋》,它“填補了漢語詞匯史上的一個空白”⑧。該書以六朝筆記小說為研究對象,考釋了330余條詞語,發(fā)掘了很多六朝時期的口語詞、新詞新義以及特殊用法,成為筆記小說詞匯研究的開山之作;吳金華(1994)《世說新語考釋》,共考釋了250余條口語詞,通過鉤沉史證,解決了很多文獻中的語義問題;周俊勛(2004)《魏晉南北朝志怪小說詞匯研究》,系統(tǒng)地對六朝志怪小說詞匯進行了梳理,將漢語史研究與現(xiàn)代語言學理論相結合,探討了詞匯史上一些常用詞歸并的系統(tǒng),從韻律的角度解釋了雙音詞的構詞過程,運用詞義投影來解釋漢語的詞匯化,為六朝筆記小說的研究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在通釋性的專著中,也有學者大量選用六朝筆記小說作為例證,如蔡鏡浩(1990)《魏晉南北朝詞語例釋》,王云路、方一新(1992、1993)《中古漢語語詞例釋》《中古漢語讀本》,特別是汪維輝(2000)《東漢——隋常用詞演變研究》,書中選擇了41組東漢至隋這一歷史階段中具有代表性的常用詞,運用的許多例證都來自六朝筆記小說。
在資料的整理譯注方面,余嘉錫率先對《世說新語》進行校注,隨后出現(xiàn)不少同類的注釋專書。如徐震堮(1984)《世說新語箋疏》《世說新語校箋》,楊勇(2000)《世說新語校箋》,張撝之(1996)《世說新語譯注》,張萬起、劉尚慈(1998)《世說新語譯注》等;汪紹楹(1979、1981)、齊治平(1981)、周楞伽(1984、1988)、鄭晚晴(1988)、王根林、黃益元、曹光甫(1999)等人對志怪小說進行輯佚,為志怪小說的研究做出重要貢獻。詞典編纂方面張永言、張萬起(1992、1993)等人先后編著了《世說新語辭典》,為志人小說材料的條理化開辟了新途徑。
總起看來,六朝筆記小說詞匯研究的內(nèi)容比較豐富,從考釋到整理,從構詞法到辭典編纂,涉及到各個方面,但是這些研究偏重于個案,特別是疑難詞語和特殊詞語的考釋,忽略對詞語發(fā)展規(guī)律的系統(tǒng)性探討和對理論的解釋。對常用詞的研究還很薄弱,較多集中在單音詞義位的更替上,成系統(tǒng)的研究專著并不多,對志人小說的研究力度遠超過對志怪小說的研究;在研究方法上,沒有更好地把傳統(tǒng)訓詁學與現(xiàn)代語言學理論相結合,從而將研究上升到一個新的理論高度。因此,應該加大力度來討論常用雙音詞的更替,探究詞語演變規(guī)律,特別是那些在六朝時期出現(xiàn),被現(xiàn)代漢語繼承下來的雙音詞。它們源于中古,在歷時的變遷中,很多詞已經(jīng)失去了原來的意義,這些詞語的義位轉換是值得我們注意的。
注釋:
①六朝有狹義和廣義之分,狹義指三國吳、東晉、南朝的宋、齊、梁、陳,廣義指魏晉南北朝,今從方一新、王云路說法,指廣義六朝。
②蔣紹愚:《近代漢語研究概況》第13頁,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
③朱慶之:“試論佛典翻譯對中古漢語詞匯發(fā)展的若干影響”,見《中古漢語研究》第125頁,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
④向熹:《簡明漢語史》第11頁,高等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
⑤蔣紹愚:《古漢語詞匯綱要》(前言)第1頁,商務印書館2005年版。
⑥蔡鏡浩:《魏晉南北朝詞語例釋》(前言)第1頁,江蘇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
⑦董琨:“‘同經(jīng)異譯’與佛經(jīng)語言特點管窺”,載《中國語文》2002年第6期。
關鍵詞: 客家語 語法 語音 古漢語
一、客家語語音中古音的保留
在蒙古族統(tǒng)治的元代,蒙古語為當時的官方語言,漢語受到了相當大的沖擊,發(fā)生了較明顯的變化。從元代周德清的《中原音韻》可以看出:中古入聲趨于消失,被分別歸在平、上、去三聲中;閉口韻尾減至三個;翹舌音“知、蚩、詩、日”始有。現(xiàn)在的客家語卻保留如下特點:基本沒有全濁聲母;完整地保留了入聲和閉口韻尾;沒有翹舌音“知、蚩、詩、日”;四呼不全,如寧都老派客家話就沒有撮口呼韻母[1]。
下面從聲母、韻母兩個方面論述客家語中遺留的古音。
1.聲母
(1)保留了疑母字音
疑母[ng-]在普通話中已經(jīng)完全消失,而客家語保留了疑母字音。以“魚”字為例,普通話讀作[yú],其他方言如粵語讀作魚[jyu4],客家語讀作[ng2]。
疑母的其他字,在客家語中也保留了古音,例如:我[ngai2]、五[ng3]、吾[ng2]、牙[nga2]、外[ngoi4]、眼[ngan3]、臥[ngo4]、誤[ngu4]、悟[ngu4]、鵝[ngo2]、偶[ngiu3]、額[ngiak5]、硬[ngang4]、昂[ngong2]、岳[ngok6]、疑[ngi2]、義[ngi4]、毅[ngi4]、嚴[ngiam2]、誼[ngi4]、驗[ngiam4]、語[ngi1]、娛[ngu2]、業(yè)[ngiap6]、屹[ngiet5]、銀[ngiun2]、迎[ngiang2]、吟[ngim2]、玉[ngiuk6]、元[ngien2]、研[ngan2]、仰[ngiong1]等,由此可見,客家語對疑母保留得較為完整。
(2)保留了“古無輕唇音”的特點
漢語學家錢大昕提出的“古無輕唇音”,指出上古時期的唇音聲母只有“幫”組重唇音聲母,沒有“非”組輕唇音聲母。這話的意思是說,凡后輕唇[f-]、[v-]聲母的字,在上古音里都讀為重唇音或[p-]或[m-]?!翱图以捰凇欠蠓睢淖忠脖A糁p唇的痕跡,例如‘肺’‘肥’‘縫’‘符’等字念[p'-],‘糞’‘復’等字念[p-]”。另外,還有糞[bun4]、斧[bu3]、吠[poi4]等例。
2.韻母
(1)舒聲鼻音韻尾[-m]的遺留
現(xiàn)代客家語中,仍保留了大量帶鼻音韻尾[-m]的字音。
例如“參[cam1]、蠶[cam2]、擔[dam1]、凡[fam2]、甘[gam1]、函[ham2]、含[ham2]、堪[kam1]、南[lam2]、藍[lam2]、婪[lam2]、巖[ngam2]、衫[sam1]、禪[sam2]、貪[tam1]、談[tam2]、譚[tam2]、沾[zam1]、詹[zam1]”等字發(fā)音均含[-m]韻尾。
(2)入聲塞音韻尾[-p]、[-t]、[-k]的遺留
例如“壓[ap5]、鴨[ap5]、雜[cap6]、插[cap5]、答[dap5]、法[fap5]、甲[gap5]、鴿[gap5]、合[hap6]、恰[kap5]、狹[kiap6]、納[lap6]、蠟[lap6]、涉[siap6]、塔[tap5]、踏[tap6]、札[zap5]”等字發(fā)音均含[-p]韻尾。
“八[bat5]、察[cat5]、撤[ciet5]、發(fā)[fat5]、伐[fat6]、活[fat6]、結[giet5]、瞎[hat5]、辣[lat6]、襪[mat5]、末[mat6]、潑[pat5]、拔[pat6]、設[siet5]、舌[siet6]、達[tat6]、挖[vat5]、滑[vat6]、折[ziet5]”等字發(fā)音均含[-t]韻尾。
“扼[ak5]、百[bak5]、尺[cak5]、客[hak5]、劇[kiak5]、瀝[lak5]、歷[lak6]、脈[mak5]、麥[mak6]、額[ngiak5]、逆[ngiak6]、魄[pak5]、白[pak6]、石[sak6]、鵲[siak5]、笛[tak6]、劃[vak6]、摘[zak5]、跡[ziak5]”等字發(fā)音均含[-k]韻尾。
以上例字反映客家語保留了至遲在北宋鼎盛以前的中原漢語的入聲韻特點,而且對應比較嚴整。
二、客家語語法中的古漢語現(xiàn)象遺留
1.同義復詞的保留
同義復詞指的是意思相同的兩個(或兩個以上)詞連用,表示同一個意思的復合詞。在古代漢語里不乏其例,如《后漢書?孟嘗傳》中“于是行旅不至,人物無資”一句,“行”和“旅”都是“來往的旅客”的意思;又如《觸龍說趙太后》中“老臣病足……故愿望見太后”一句,“愿”和“望”都是“希望”的意思。
客家語繼承了古漢語同義詞復全使用的規(guī)律,保存了一些同義復詞。如客家語有“行嫁”一詞,意為女子出嫁。“行”、“嫁”在古漢語中是同義詞?!秲x禮?喪服》有云:“凡女行于大夫以上曰嫁,行于士人曰適人。”《高唐賦》亦有:“赤帝女瑤姬,未行而亡”的句子,這些句子中的“行”和“嫁”都是同義的,可見“行嫁”是一個同義復詞。又如“箸”一詞,意思是筷子。古時“箸”和“”同義,如《禮記?曲禮》中寫道:“羹之有菜者,用?!碧拼畎住缎新冯y》中寫道:“停杯投箸不能食?!敝两駨V東興寧梅縣地區(qū)的客家人,仍沿用這個同義復詞,將筷子叫做“箸”。
2.保存了動詞重疊的構詞方式
動詞重疊是古代漢語構詞的一大特色,在古代詩文中比比皆是。如詩經(jīng)《大雅?公劉》“于時處處,于時廬旅。于時言言,于時語語”中的“言言”、“語語”;又如《古詩十九首》中“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的“行行”等。
客家語中不乏其例,如“走走走走,袋里個東西都漏凈呃(走著走著,口袋里的東西全漏光了);“話話話,兩個人打起來黎(說著說著,兩個人打起來了)。
3.詞綴保留了某些古語詞的用法并加以發(fā)展
如“儕”,普通話中已經(jīng)不再使用。《說文》:儕,等輩也,從人齊,春秋傳曰:吾儕小人。又如《左傳?成公二年》文王猶用眾,況吾儕乎?
客家語中,“儕”,在口語中大量保留下來。大致相當于一個量詞或詞綴。既可以放在數(shù)詞后面:如一儕,二儕,等于說一個人,兩個人。
又可以放在動詞語素后面,構成一個名詞[2]。如看儕,買儕,賣儕,聽儕,做儕,讀儕,講儕,意義等于看的人,買東西的人,賣東西的人,聽眾,做事的人,讀者,講話的人。
還可以放在形容詞后面,如大儕,細儕,肥儕,高儕,矮儕,相當于個頭大或年齡大的人,個頭小或年齡小的人,胖的人,瘦的人,高個子,矮個子。
更可以放在形容詞或動詞詞組后面,如耕田儕,有錢儕,相當于耕田的人(農(nóng)民),有錢的人(富人)。
參考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