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農業(yè)經濟創(chuàng)新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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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國史學家用近現代的觀點和方法對秦漢史進行研究,大約開始于1900年左右。從那時到今天,已有90多年了?！啊边@90多年的研究是一個不平凡的過程。從觀點和方法來說,是一個從低級到高級、從不科學到比較科學的過程;從研究范圍和所獲成果來說,是一個從狹小到廣大、從淺薄到比較深厚的過程?！碑斀F代90多年的傳統(tǒng)研究思路與方法,已顯得呆板而沒有活力的時候。在史學領域研究思路與方法呈現“山窮水復疑無路”的迷茫時刻,美國漢學家許倬云先生在研究中國農業(yè)文明方面可謂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的里程碑,給中國史學帶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他的代表作《漢代農業(yè):早期中國農業(yè)經濟的形成》(以下簡稱許著)一書,從宏觀上鳥瞰早期中國農業(yè)經濟的形成,富有啟發(fā)意義,給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覺,正如他在書的封面中寫到:“農業(yè)文明代代相傳,似乎成了我們傳統(tǒng)的固定形象,然而中國歷史定向于斯并不是一種歷史的宿命。戰(zhàn)國以來存在著強大的城市化與商業(yè)化進程,其中隱含的種種可能,在漢代帝國復雜的政治與社會演變中遭到了窒息。經歷了一系列起承轉合,中國文明才確定了立足農村的發(fā)展方向?！?/p>

許著共分六個部分,一是序與前言;二是導論;三是正文,共分六章:第一章政府對人口和土地占有問題的應對、第二章土地成了被追逐的財富、第三章農民的生計、第四章農業(yè)資源、第五章耕作方式與方法、第六章農作之外的選擇;四是結論;五是參考文獻、索引;六是譯后附言。讀罷全書,我覺得該書不僅以高度的概括力,通過對我國漢代農業(yè)發(fā)展過程的闡釋,提出了中國農業(yè)文明定向于斯的重要理論,而且視野獨特,寓意深刻,功底深厚,而且字里行間都滲透著一種潛在的思維,提供著新的觀察角度,為我們打開了一扇通往史學征程的新路徑。農業(yè)是人們賴以存在的物質基礎,是一切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根本保證。許著通過對漢代農業(yè)的歷史研究,去探求早期中國農業(yè)經濟的形成,正如作者強調寫作本書的意圖是“在于找出兩漢時期促使中國轉變?yōu)檗r業(yè)經濟的一些關鍵因素?！?2頁)從而找出規(guī)律性的東西,抓住了中國經濟發(fā)展脈絡的實質,這是前所未有的研究思路與領域,其開創(chuàng)之功不可沒。許著在找出兩漢時期促使中國轉變?yōu)檗r業(yè)經濟的一些關鍵因素上,可謂論證透徹,抓住了問題的實質,并且邏輯嚴密,一環(huán)緊扣一環(huán)。

如第一章政府對人口和土地占有問題的應對,主要圍繞土地占有和人口過快增長之間的矛盾,之后是如何解決這一矛盾的對策,即對土地占有的限制;對土地占有的限制無法實現時,為了保證農耕而采取鼓勵農業(yè)生產的非經濟措施;人地矛盾依然無法解決時,政府不得不采取移民措施進行人口的遷徙和轉移,再無對策后政府不得不將公地假借或授給農民耕種?？傊?這些問題看起來似乎是老調重彈、陳年舊帳,但許著正是通過這些史家戶曉的問題,揭示早期中國農業(yè)發(fā)展的癥結所在,即土地占有與人口增長之間的矛盾。許著的第二章土地成了被追逐的財富,是本書的核心部分。它對研究漢代是走向工商業(yè)為核心的城市文明還是農業(yè)文明的十字路口至關重要。主要圍繞工商活動的發(fā)展,對工商活動的限制,家打擊豪強,皇帝寵臣與權貴、地方權貴、地主制度的發(fā)展等問題展開。其中在對工商活動的限制中,許著的剖析尤其深刻,他認為政府之所以抑商,是因為“由商業(yè)活動所創(chuàng)造的財富,獨立于政治體制之外,會成為一種由不受政治控制的商人群體所固定把持的資源,這是統(tǒng)治者不愿容忍的?！?40頁)同時他還認為,晁錯“認定商業(yè)活動的易于牟利是誘使人們脫離農業(yè)這一生產性行業(yè)的罪魁”是一種錯誤的看法,是因為他沒有認清“日益明顯的糧食短缺現象事實上極可能是與人口增長密切相關的,但在公元前2世紀中葉,它卻這樣被錯誤地歸因于農業(yè)人口向商業(yè)領域的外流。

這種誤解為漢武帝統(tǒng)治時期摧毀私人貿易掃清了道路?！?40頁)他還采用艾森斯塔德所發(fā)現的觀點,進一步證明漢武帝“介入私人工商領域”的原因,這個原因的分析也與傳統(tǒng)史學有不盡相同之處,可謂深刻。許著還分析了政府對鹽鐵實行專賣的雙重動機,一是需要錢財解決財政困難;二是重申漢帝國政府的權威。許著的分析可謂一針見血,抓住了問題的實質。許著還深刻分析了商人在漢武帝算緡告緡令之后,將資本轉投于土地的原因。財產稅使商人們吃盡了苦頭,官府對貿易的介入,以及商業(yè)稅與農業(yè)稅之間的差距,“大得足以誘使商人將他們所賺來的錢轉向土地投資,只要禁止擁有土地的禁令終止執(zhí)行?！狈治鐾恋刈罱K成為被視為是最受青睞的財富,由此使中國農業(yè)文明不得不定向于斯的政治、經濟等環(huán)境因素。許著認為在地主制度的發(fā)展中,中國早期農業(yè)之所以定向于農業(yè)文明還在于“權勢人物之所以投資于土地,不僅僅是因為商業(yè)領域缺乏安全保證,容易受到政治上的壓力(漢武帝當朝時的情況清楚地表明了這一點),而且還因為土地能給他們帶來豐厚的回報?！边@種回報體現在“在漢代,土地稅通常是每年收成的1/30,而從佃農那里收繳的地租卻占到收成的1/2甚至更多。”“當人口增長時,土地的價格也會隨著對土地需求的擴大而上漲?！?57頁)許著在第三章農民的生計中,首先分析地主。從地主制經濟分析中可以看出,地主階級在漢代宗族組織的發(fā)展,到王莽時代,演變成地方武裝集團,地主宗族勢力的發(fā)展,“可以調遣宗族力量的地主,當然擁有相當大的經濟潛力來擴大其農業(yè)經營。在需要投入勞力和大量資金的新土地開發(fā)上,尤其可以顯示他們的這種能量?！?66頁)

通過對自耕農的收入與支出的分析,得出“在收成好的年景,農民發(fā)現農產品的單位價格向下跌落,而當糧食歉收時,他們又面臨著饑餓。因此,農民常常是輸家,總是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為此“,人們?yōu)榱松嫦氯?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不斷地改進農業(yè)技術,使其耕作更加精細,作物種類多種多樣,以發(fā)揮土地的最大效用?！?86頁)所以,地主制經濟的發(fā)展、自耕農的收入與支出的經濟狀況,以及租佃制的發(fā)展,進一步強化了農業(yè)經濟的主體地位,為中國農業(yè)文明定向于斯再次夯實基礎。許著的又一特色是寓意深刻,功底深厚,而且字里行間都滲透著一種潛在的思維,提供著新的視角。如在國家打擊豪強方面,論述了漢帝國用人體制的轉變,漢武帝之前,“作為漢朝統(tǒng)治支柱的功臣集團,又包括頗讓朝廷疑忌的舊的地方豪強。功臣集團成員的后代長期和皇帝分享著政治權力,但到了距離開國已至少有兩代人時間的漢武帝時期,他們控制權力的時代結束了?！薄靶鲁写蠼y(tǒng)的漢武帝就不得不建立正式程序化的新結構,以保證政府的順利運行?！?47頁)也就是說,統(tǒng)治者也發(fā)現,舍士人而外,沒有其它適合擔任各級政府行政管理的社會群體可指望了。

通過漢武帝開始的察舉制、獨尊儒術及其相關措施,以知識、道德為基本素養(yǎng)、以治國平天下為人生抱負的士人,獲得了參與社會政治管理的有效資格,并由此而被社會所吸納。此外,作者引用西嶋定生的觀點論證漢帝國對人力資源的控制的重要性。還有關于儒家學者們尤其夢想建立一種理想化的均分土地的井田制,其原因雖沒有展開論述,但給我們一種啟發(fā),一種回味無窮的哲理。許著在資料的運用上也與中國史家有所不同,廣征博引中外群書,特別是引用了一些大陸史家很難看到的一些國外中國史學的科研成果,更加充實了本書的內容,給漢代農業(yè)的研究注入新鮮血液,使我們的史學充滿活力與生機。關于這一點,美國學者布萊克利在他給許倬云寫的書評中是這樣描述的:“許倬云的研究對目前保存在中國和日本的文獻進行了綜合,甄別了現有的原文資料,并且利用了中國近幾十年考古發(fā)掘中的大量文物。它包含一些比較分析的想法?？脊艛祿睦檬窃撗芯康闹饕獌?yōu)點,因為如果沒有它,我們對于早期中國農業(yè)的性質和發(fā)展的理解(當然還有早期中國文化的其它因素)將遠遠不能感到滿意?！背酥?許著還大量引用西方漢學家的一些先進成果,使許著在觀點上更具風格。許著中不少獨到的見解,不僅富有啟發(fā)性,而且耐人尋味。在研究經濟史方面,很少有學者會去考慮非經濟因素對經濟的作用與影響,許著則與眾不同,作者通過非經濟措施,來探討漢代政府對農業(yè)經濟的恢復與好轉所作出的艱苦努力,是值得肯定的。這也是以往漢史研究者極少注意的問題。通常我們在分析各朝代農民起義原因時,大都認為是土地兼并導致“貧者無立錐之地”而造成,許著卻不以為然,他在第六章農作之外的選擇中論述說:“漢代的小農,不管是自耕農還是佃農,都可從經濟作物或非農作活動中得到相當的一筆收入。集中在大地主手中的土地也會分給佃農耕種。因此土地集中可能并非迫使農民離開土地、陷入絕望的主要原因?！?149頁)他系統(tǒng)分析了西漢和東漢農民起義與分布廣泛的大地產之間的實際關系,認為土地集中的核心經濟帶并不是起義最容易爆發(fā)的地區(qū),相反它們都處于核心地帶的邊緣。

“這種起義現象與土地極端集中現象的互相排斥,使得我們有可能得出這樣的解釋,即核心經濟區(qū)里集中了大型的都市中心和大量的消費者,農民在此容易利用發(fā)達的市場體系,所以生計是可以得到貼補的?！?152頁)由此看來,傳統(tǒng)史學中一直認為土地兼并是農民破產起義的根源的觀點被沖破,是具有突破意義的科學論斷。在“對土地占有的限制”一節(jié)中,許著認為“隨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到了西漢哀帝和平帝時期,人們開始將與貧富兩極分化密切相關的土地分配不均,視為農業(yè)問題的癥結所在?！比寮覍W者們尤其夢想建立一種理想化的均分土地的井田制,于是出現了董仲舒、師丹、孔光的限田主張,最后終因寵臣貴戚的反對而束之高閣。儒家的代表王莽作了皇帝后,他的諸多改制中最重要的一項內容就是將土地國有化和恢復古代井田制的努力。許著與一些史家所不同的是,客觀而公正的評價了王莽解決當時認為是非常棘手的現實問題,說“他似乎在事實上已經發(fā)現了漢代農業(yè)發(fā)展的真正問題所在?！?20頁)“王莽的指控是頗有依據的?！啊蓖趺дJ為徹底的解決辦法就是將土地平均分給人們耕種,同時又不把土地所有權授予他們。先前對土地占有規(guī)定最高限額的建議固然溫和,卻不解決問題,王莽的改革是被這種溫和方案的失敗所激發(fā)出來的。”而且是“抱著將儒家平均土地思想與家庭成員友愛相處的思想結合起來的意圖”(21頁)實行。許著高度評價王莽的,同時指出“王莽沒有仔細體察農民被迫出賣土地的緣由?！苯沂境鰸h代農民“主要是由于非農業(yè)支出的沉重負擔,漢朝的農民才入不敷出?！闭J為只要王莽無法消除地方上的剝削,任何制度上的改革都無濟于事。許著還辨證地、歷史地闡述了諸如漢代的農業(yè)資源、耕作方式與方法、水利工程的技術水平等,對這一物質文化的文物和文字記載進行了研究,給予高度的評價。在農業(yè)資源中,不僅分析論證了谷物的種植,尤其別具特色的是對蔬菜栽培的討論,認為“除了種植谷物,漢代的農民還把相當一部分土地用于栽培蔬菜,并投入大量的勞力。

根據公元前2世紀一部書的記載,種植蔬菜的產出占全部生產產出的20%?！?96頁)另外“,漢初有人曾估算,農戶全部生產收入中有20%來自‘六畜’”(105頁)。耕作方式與方法中,以建立精耕細作為基本特征,使用畜力和手工操作的農業(yè)經營方式,采用代田法和區(qū)種法兩種耕作方法,從而確定了中國農業(yè)文明發(fā)展方向。許著第六章農作之外的選擇,研究了農民的非農業(yè)活動,是作者對漢代農業(yè)研究中最突出的貢獻。非農業(yè)活動包括很多內容,有加工食品和燃料、紡紗織布、金屬加工、裁縫、制革、制造和修補工具、器械、陶器與禮器、還有建筑房屋、修補籬笆,以及其他諸如文娛、治安、運輸和買賣活動等。(135頁)認為農作之外的選擇具有雙重功用,即生產的產品既滿足了自家消費,又可到市場上出售掙錢。是漢代農民家庭收入的有力補充,有時甚至是重要收入來源。這就為傳統(tǒng)史學中計算農民收入時大都只考慮糧食為主,很少有蔬菜及其它收入或補充有很大的不同。對研究漢代農民經濟生活提供重要思路與研究方法,具有重要的意義。當然,作為美國漢學家研究中國古代史,既有西方先進經濟理論作指導,又有西方史學理論作支撐,同時還可借鑒中國傳統(tǒng)史學研究的路徑,綜觀古今中外研究成果,許著所取得的成績是顯而易見的。但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許著同其它任何事物一樣,也不是完美無疵的。他的某些論點與結論,還有待于進一步研究與商榷。其一,許著在第一章政府對人口和土地占有問題的應對中,揭示早期中國農業(yè)發(fā)展的癥結所在,是土地占有與人口增長之間的矛盾。筆者認為不妥,因為人口在兩漢最高數字達到近六千萬,與現在相比相差甚遠。而且,漢代當時是鼓勵人口增殖的,如果女子到一定年齡不出嫁,要加倍征稅,說明漢代政府對人口增長的重視。更為重要的是漢代人口與土地數量之比,不應該是人多地少的問題,許多地區(qū)可以說基本上屬于未被開發(fā)的地區(qū),尤其是“邊郡千里空無人民”的人口分布不均衡狀態(tài),漢政府實施移民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實邊。另外,隨著社會的進步,經濟的繁榮,工商業(yè)的發(fā)展,許多農業(yè)人口被工業(yè)文明或城市文明所吸收。

農業(yè)問題,不能苛求于人口問題,否則歷朝歷代都難以逃脫這種弊端,它的癥結主要在于制度本身的運作。其二,許著在資料的旁征博引上,雖然中外群書俱有,但對大陸本土的研究成果與資料運用還有很大的局限性,比起中國大陸現有的中國古代史越來越講求實證來說顯得比較單薄。主要表現在以大量的假設或推論,它的可靠程度占多少,值得懷疑。例如,中國正史基本上只用少量的幾種,即《史記會注考證》、《漢書補注》、《后漢書集解》等。在文章的注釋方面也與中國史學研究方法上不同。如一些作者的國籍沒有交代,有些連文章的題目也沒有,出版社不清楚等。其三,許著的量化分析受資料限制比較粗,推論成分很大,可信度很難估計。這一點筆者與美國學者布萊克利所說看法一致,“我們在多大程度上相信為決定漢代農民的生活條件而設計的計算(特別是在第三章中的計算)呢?”由于現有資料的限制,或者是作者還沒能窮盡對資料的收集整理,甚至是對資料數據的運用缺乏分析,因此,它的量化顯得粗泛,很難有準確的說服力。其四,有些問題沒有搞清楚。許著認為“在王莽當政時期很可能已沒有了財產稅。東漢時期沒有提到過財產稅”(43頁)這一論斷明顯出現錯誤。據《漢書•王莽傳》記載:天鳳六年(公元19年),“一切稅天下吏民,貲三十取一,縑帛皆輸長安?！蓖趺У摹叭∫弧笔且再Y產為課稅標準?！逗鬂h書》卷九十六《劉平傳》載:“平拜全椒長,政有恩惠,百姓懷感,人或增貲就賦,或減年從役。”所謂“人或增貲就賦”即征資產稅。既曰“增貲”,就不是自劉平始才有的。又《后漢書•和帝紀》記載:[永元五年(93)詔“]往者郡國上貧民,以衣履釜鬵為貲,而豪右得其饒利?！贝嗽t書也說明東漢資產稅的執(zhí)行情況。其五,雖然在很多方面有所突破,但還留下一些應繼續(xù)探討的問題。正如前面所提到的美國學者布萊克利在他給許倬云寫的書評中提出:“漢代窒息了商業(yè)及工業(yè)的發(fā)展嗎?”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也是當今研究漢史專家最為關注的問題,目前研究成果雖比較豐碩,但還不盡人意。另外許著中也提到有關漢代的財產稅問題,論證也不夠透徹。

“儒家學者們尤其夢想建立一種理想化的均分土地的井田制”,為什么?沒有交代。其六,有些結論性的東西,有待推敲。如許著在非經濟措施中所言:“漢初幾位皇帝發(fā)展農業(yè)的舉措背后,存在著一個共同的預設,即農民之所以放棄務農,是因為缺乏足夠的積極性,商業(yè)和其他‘末’的行業(yè)的利潤使人們背離了‘本’的行業(yè)。減免稅賦的特權,授予爵位,創(chuàng)造‘力田’稱號,都是為了刺激務農的積極性。甚至皇帝籍田的儀式也是為了表明政府對務農的倡導。漢文帝在公元前168和163年對導致糧食短缺的原因所作的解釋,也暴露出朝廷對漢代農業(yè)中根本問題的無知?！?25頁)作者所認為的農業(yè)問題是“人口的增長使得糧食供應不足成為嚴重的問題?！?18頁)這個問題不應該是最重要的問題,因為人口增長是自然規(guī)律,人口是一個國家政治經濟文化發(fā)展的根本性前提問題。如果僅僅強調人口增長,造成土地不足,是否就要計劃生育,而兩漢最高人口數字不超過六千萬,與現在可謂霄壤之別。我認為關鍵不能去苛求人口增長,而是漢初商品經濟的發(fā)展,所造成的“農不如工,工不如商”的行業(yè)之間的貧富差距,促使相當多的農民棄本從末,有利于工商業(yè)發(fā)展和社會經濟恢復。漢初的統(tǒng)治者對漢代農業(yè)中根本問題不是無知,而是誘導,既不使農民放棄本業(yè),也不打擊工商業(yè)發(fā)展的大好形勢,是明智的抉擇。另外,在耕作方式與方法中,許著提出:“在精耕細作中,施肥、除草以及不斷耙地已經成了中國農業(yè)的標準特征,這意味著對每棵作物的精心照料幾乎達到了園藝的水平?！?133頁)關于這一問題,楊際平先生在《秦漢農業(yè):精耕細作抑或粗放耕作》一文中有精確論述。楊先生指出:漢代農業(yè)已是“精耕細作”“,粗放耕作已被擯棄”?答案應該是否定的。因為我們無法證明漢代大多數農民,或者說漢代北方大多數農民都已實行精耕細作。相反,卻有不少跡象表明,當時大多數農民的耕作仍較粗放。楊先生用大量史實進行充分論證,結論具有說服力。

總之,《漢代農業(yè):早期中國農業(yè)經濟的形成》一書,是近些年我們所見到的,首次以系統(tǒng)性、全面性專著的形式,以經濟史學的研究視角和西方進化的理論和眼光,對中國農業(yè)文明走向的確定進行了較系統(tǒng)而深入的研究,是不可多得的富有創(chuàng)見的學術專著。它的出版引起同業(yè)人士的高度重視,產生了巨大反響,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的里程,成為廣大史學工作者必讀之書目,啟迪意義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