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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宗教信仰下漢藏民族認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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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宗教信仰下漢藏民族認同思考

[摘要]明代自始至終都將藏區(qū)視為自己的統(tǒng)治下,雙方間通過對共同經濟利益的追求,形成了交往中的物質基礎。與此同時,明朝統(tǒng)治者透過藏傳佛教這扇窗口觀察到與自已不同的價值觀念,并給予極大的利用和扶持,相互間共有的心理基礎也逐步形成,認同觀念自上而下、由行動到心理開始滋生和蔓延。

[關鍵詞]明代;漢族;藏族;互動;認同

所謂認同,是指自我在情感上或者信念上與他人或者其他對象連結為一體的心理過程。在考察明朝統(tǒng)治期間漢族與藏族關系中的認同問題時,我們發(fā)現經濟利益與宗教信仰是是漢藏民族認同的基礎和關鍵。

一、封貢互市:認同感產生的經濟基礎

明代的青海、西藏以及川西、甘南等區(qū)域,是以藏族為主體,漢、回、土、羌等少數民族兼有的多民族聚居區(qū),歷史上稱這里為“其地多僧,無城郭”,因為這里沒有統(tǒng)一的地方政權,當地的統(tǒng)治者由上層喇嘛和各部首領擔任。明建立初期,太祖皇帝就宣告天下:“四海內外,皆為赤子,所以一視同仁之心。朕君主華夷,抗御之道,遠邇無間”①。明成祖也曾說過:“朕承天命,主宰生民,惟體天心以為治,海內外,一視同仁。天下一統(tǒng)、華夷一家,何有彼此之間?”②在“華夷一家”思想的指導下,在處理與少數民族關系時,明朝統(tǒng)治者認為“必威德兼施”,③反對“窮兵黷武以事夷狄”,主張“懷之以恩,待之以禮”④。因此從一開始,明政府就確立了以招諭為主的治藏政策。洪武二十年,明太祖為掃清元朝在西北的殘余力量而發(fā)動的西征,不僅殲滅了元軍的余部,而且在藏區(qū)民眾間,尤其是上層中產生了巨大影響,他們紛紛遣人主動與明王朝聯系,表達歸附的誠意。對于這些能主動歸附明朝的藏族貴族,明政府給予最大程度的拉攏,具體做法是封歸降的上層為指揮同知、千戶、百戶等職,并允許其子孫世襲其職。同時,明政府針對西藏地區(qū)政教合一,各派互不統(tǒng)屬的特點,放棄了元朝時的帝師制度,即不獨尊某一個教派,而是對各教派的首領給予籠絡扶持,分別賜予王或法王的封號,目的是均衡各派的實力,起到互相牽制的作用。通過上述措施,明政府對藏族地區(qū)管理的加強,藏族與內地的交往更加密切,喇嘛和官商來京的人數不斷增加。尤其是在分封上層僧侶后,按照規(guī)定受封者有定期向明中央朝貢的義務,朝貢一般分為年例朝貢、請職朝貢、賀謝朝貢與臨時朝貢幾種,各種朝貢在時間和方式上又有不同的規(guī)定,但不管是哪種形式,明政府都一應遵守“薄來厚往”的原則,予以豐厚的賞賜。永樂五年,大寶法王貝桑波入朝后,明賞其印敕,以及“金、銀、鈔、彩幣、織金珠袈裟、金銀器皿、鞍馬”⑤等物。

由于藏區(qū)位于青藏高原,及青藏高原與黃土高原的過渡地帶,經濟生活主要以畜牧業(yè)為主,兼以在雅魯藏布江沿岸種植一些青稞、小麥、蕎麥等農作物,藏區(qū)人民的生活需要基本可以保障。但明朝所賞賜的物品中,除了有藏區(qū)生活所需的茶葉、絹帛、棉布之外,還有金、銀、彩幣、綢緞和金銀法器等,滿足了藏族貴族對于中原奢侈品的需求,再加上藏族地區(qū)深受藏傳佛教的影響,佛事活動頻繁,祭祀活動中所需的酥油茶和金錢等物也全靠明政府的貢賜。作為社會其他生產基礎的物質生產與其他社會關系基礎的經濟關系,使得以物質利益為主要內容的經濟利益與其他利益相比獲得了基礎地位。因此,對于賜貢所獲得的經濟利益的依賴,很容易在藏區(qū)上層人士中產生一種與明王朝屬于同一個社會關系中的歸屬感和認同感。茶馬互市是明朝和藏區(qū)之間經濟聯系的另外一種方式。一方面,明朝在與北方蒙古的作戰(zhàn)中,對于戰(zhàn)馬的需求量非常大,藏區(qū)優(yōu)良的草場和戰(zhàn)馬可以保證明朝的作戰(zhàn)需要。另一方面,因為藏區(qū)地處高寒地帶,需要攝入大量的高脂肪,由于蔬菜的缺乏,人們需要用茶葉分解體內脂肪,故藏族特別嗜茶。《西藏政教鑒附錄》記載:“茶葉亦自文成公主入藏也”。隨后,以奶制品與肉食為主的邊民得茶之大益,一時間,藏族的飲茶習俗蔚為時尚。藏族民間素有“寧可三日無糧,不可一日無茶”之說,這反映出茶葉在藏族人民生活中占據重要地位。民間的茶馬貿易是一種在漢藏兩族之間開展的商業(yè)活動,這種商業(yè)活動是一種互通有無的交換活動,主要是畜牧經濟與農業(yè)經濟的交換。民營茶馬貿易的發(fā)展,使得專門經營此貿易的漢族商人和藏族商人因運而生,如“番民所處老思罔之地,土瘠人繁,專務貿販碉門烏茶,蜀之細布,博易羌貸,以贍其生”①。在明代洪武年間,由于政府嚴禁茶馬私販,藏族地區(qū)的“番商”面臨失去營生的困境。為了維持生活,這些“番商”選擇鋌而走險,在明朝政府禁令之下開展著走私販運茶馬的活動。

因私茶價格較便宜,與“金牌信符”制度下官茶的高昂價格相比,藏族人民更愿意將自己的馬匹與私茶進行交易,于是出現了“番人上駟盡入奸商,茶司所市者乃其中下也”的局面。隨著民間茶馬貿易的興起,官營茶馬貿易逐漸趨于衰落,由于經濟上的密切聯系,使得藏族和漢族成為相互依賴、不可分割的整體。明人張瀚說:“西夷亦有茶市,皆所以通華夷之情;貿遷有無,收商賈之利,減戍守之費,以夷所欲售,易中國所欲得,法無良于此者。”②明朝同藏族間的朝貢活動,對象通常以上層貴族和高級僧人為主,封貢中所得豐厚經濟利益的受益者僅僅是這些統(tǒng)治階層。但是通過茶馬互市后,使?jié)h藏民間的交往日益密切,在推動漢族茶葉生產的同時促進了藏族畜牧業(yè)的發(fā)展,同時也帶動了其他商品的交換,漢族地區(qū)的絹、布、陶瓷、食鹽及其他手工業(yè)品、農副土特產等大量流入藏族民眾居住的地區(qū),而藏族民眾居住的高寒草原上的牛、羊、獸皮、藥材和其他農副業(yè)特產也流入漢族地區(qū),漢藏雙方自上而下都得到了實惠。隨著交往的日益加深,中原民族的文化藝術、先進的科學技術流通傳到了藏區(qū),經濟上的互補、文化上的滲透,使得認同觀念自上而下的滋生和漫延。

二、宗教信仰:認同感產生的心理基礎

西藏地區(qū)多信仰藏傳佛教。藏傳佛教,又稱藏語系佛教,是指傳入西藏的佛教分支。從9世紀末開始,隨著吐蕃內部矛盾的加劇,藏族地區(qū)陷入了長期的分裂割據狀態(tài),并形成了阿里王系及亞澤王系、雅隆覺阿王系和拉薩王系等。藏區(qū)在割據狀態(tài)下呈現王系各自為政、不相統(tǒng)屬,甚至經常為利益互相侵襲劫掠的狀況。就在這一時期,藏傳佛教被藏區(qū)各階層廣泛接受,并逐步深入到藏族社會的各個領域。隨著藏傳佛教上層人物和當地首領之間緊密結合、互為利用,逐漸形成了藏族歷史上政教合一的封建體制。藏傳佛教從13世紀開始傳入元、明宮廷,對中央政府的治藏政策產生了重要影響。元朝的帝師,“帝后妃主,皆因受戒而為之膜拜?!颐康奂次恢?,降詔褒護,必救章佩監(jiān)絡珠為字以賜……其未至而迎之.則中書大臣馳釋泉百騎以往,所過供億送迎。大德九年,專遣平章政事鐵木兒乘傳護送,孵金五百兩、銀千兩、幣帛萬匹、鈔三千錠?;蕬c二年,加至脾金五千兩、銀一萬五千兩、錦綺雜彩共一萬七千匹。雖其昆弟子姓之往來,有司亦供億無乏……其弟子之號司空、司徒、國公,佩金玉印章者,前后相望”。③明政府繼承了元朝優(yōu)待藏傳佛教的政策,在洪武五年,前元朝最后一位攝帝師喃加巴藏卜遣使者入貢,歸順明朝。次年,攝帝師喃加巴藏卜親自來京,并按照明朝政府的要求攜帶了一份60余人的推薦名單。朱元璋改攝帝師為熾盛佛寶國師,對其所推薦人員均授予職位,并對其他帝師后裔、喇嘛也給以優(yōu)待。元明時期藏傳佛教的發(fā)展,可以充分的體現出中央政府對于藏族地區(qū)宗教信仰的尊重和接受。正是因為這種認可,為藏傳佛教的存在和發(fā)展提供了保障,也為廣大喇嘛和信教群眾到內地參佛、傳法、經商提供了便利,為擴大藏傳佛教的影響提供了良好的外部條件。明朝的個別皇帝對于藏傳佛教也是極為尊奉和推崇的,以明憲宗為例,史稱其“好蕃僧,至者日眾”④。

憲宗時期所封的大國師、國師、禪師,“不可勝紀”。這些僧侶擁有的權利甚至連親王都不可比擬,“服食器用,僭擬王者,出入乘棕與,衛(wèi)卒執(zhí)金吾仗前導,達官貴人莫不敢不避路。每召入大內誦經咒,撒米花贊吉祥,賜予駢蕃,日給大饌牲餼至再,錦衣玉食者千人,中貴人見輒跪拜,坐而受之,法王封號有至累數十字者”⑤。整個成化年間,朝貢的藏族僧人不僅人數極多,次數亦極頻繁。明武宗對藏傳佛教也十分崇信,曾于正德五年一次就發(fā)放給藏族僧人度牒三萬余張。正德十五年,明武宗聽身邊近臣說“西域胡僧有能知三生者,土人謂之活佛”,立即引起明武宗的極大興趣,他馬上遣太監(jiān)劉允前往西藏迎佛,“以珠琲為幡幢,黃金為七供,賜法王金印、袈裟及其徒饋賜以巨萬計,內庫黃金為之一匱。敕允往返以十年為期,得便宜行事。又所經路帶鹽、茶之利,亦數十萬計”⑥。宗教信仰,是由崇拜認同而產生的堅定不移的信念及全身心的皈依,并用以指導和規(guī)范人們在世俗社會中的行為。為維護對蒙藏等佛教民族的統(tǒng)治,明朝中央政府給予藏傳佛教以極大的呵護和扶持,其影響波及到了政治、經濟和文化等方面。對于少數民族地區(qū)來說,首先,與中原王朝經濟上的交往,不僅豐富了物質生活資料,而且在追求共同利益的過程中,也奠定了雙方間認同的物質基礎。其次,明朝統(tǒng)治者從藏傳佛教這扇窗口觀察到了與自身不同的價值觀念,并認可和尊重這種價值觀念。當中原王朝將藏傳佛教文化列入中華文明的行列開始,漢藏間共同的民族心理已經形成,對于中華民族大家庭的認同已根植于心。

三、小結

民族是人們在歷史上形成的有共同語言、共同地域、共同經濟生活以及表現于共同的民族文化特點上的共同心理素質這個基本特征的穩(wěn)定的共同體。⑦文章中所討論的民族認同,是指一國內的各個民族對各自民族文化的認同。明政府在政權建立后,能夠審時度勢,因地制宜的制定出適應藏區(qū)的民族政策,通過經濟上的貢賜和互市貿易,確立雙方間認同的物質基礎。同時,利用藏傳佛教觀察到藏族人民的價值觀念,形成了互相之間交往認同的基礎,共有價值觀也隨之產生。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多民族國家,從某個側面來講,中華文明幾千年的發(fā)展進程也可以被看作是華夷逐漸融為一體的過程。怎樣處理中央政府與少數民族間的關系,歷來是古代封建政府最重要的問題之一。對于少數民族地區(qū),一味地武裝鎮(zhèn)壓,進行強制性的民族同化,只能使生產遭到破壞,人民流離失所,最終成為影響社會不安定的因素。而實施因俗而治的民族政策,不僅可以解決劍拔弩張的民族矛盾,而且還能促進處理統(tǒng)治地位的主體民族與其他少數民族間認同感的不斷增進,加快中華民族大一統(tǒng)局面形成的步伐。因此,正確的民族觀,深刻地影響著民族政策的制定與實施,更加關系著多民族國家中不同民族間認同感的生成。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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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陳梧桐.論明王朝的民族觀與民族政策〔J〕.明史研究,(04).

作者:高紅梅 單位:北方民族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