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臘地理學形成與發(fā)展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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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從地理學的學科發(fā)展看，古希臘時期是地理學建構的大時代。就古希臘地理學取得的成就看，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地理學不僅一點也不遜色于同時代的哲學、數(shù)學、物理學等自然科學學科，而且地理學本身也發(fā)展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甚至后來源起德國的現(xiàn)代地理學也只能看作是地理學科發(fā)展的精細化和科學化而已。

關鍵詞：古希臘地理學；地理制圖；征服世界；科學化；希臘化

地理學作為一門學科，最早在古希臘產(chǎn)生。這主要在于：古希臘社會一直處于地方分權狀態(tài)，一個個城邦是古希臘社會的基本單元。這些城邦分布在古希臘本土及沿海群島，也包括西西里島、意大利南部、土耳其西部和黑海沿岸。由于城邦之間長期處于海上貿易和戰(zhàn)爭狀態(tài)，因此熟悉各自所處的地理位置、鄰邦狀況成為它們生存和發(fā)展的必要的知識背景，用現(xiàn)在的話說，即需要用相應的地理知識來應對各自的生存和發(fā)展挑戰(zhàn)。

一、需求從地理制圖開始

在地理學界，獲得共識的最早對地球表面事物進行定位和測量的研究者是泰勒斯（約公元前624年一公元前546年）。阿那克西曼德（約公元前610年一公元前546年）對老師泰勒斯僅對天文學感興趣而忽略大地感到遺憾，他決定將地球的研究作為自己終生的事業(yè)。他曾被米利都任命為黑海沿岸殖民地行政長官，經(jīng)常在米利都和殖民地管轄區(qū)之間旅行，了解這一地區(qū)的人和事。他還發(fā)現(xiàn)，米利都人在前往黑海沿岸殖民地時，走的并非是最佳路線，并且他還意識到，如果要有效地消除米底王國對米利都的威脅，就必須說服愛奧尼亞海沿岸的諸多希臘城邦和米利都結成軍事同盟＝在這一背景下，阿那克西曼德認為繪制一幅以地中海為中心的地圖非常有必要。于是，他繪制了人類有史以來，有據(jù)可查，第一幅包含歐、亞、非（利比亞）三大洲的地圖（圖1）。阿那克西曼德在繪制這幅地圖時采用了一些制圖規(guī)則和技巧，這些制圖規(guī)則和技巧被他的學生畢達哥拉斯（公元前580年一公元前500或490年）繼承下來。畢達哥拉斯從球形是最完美幾何體認識論出發(fā)推斷地球是球形，利用淵博的數(shù)學和天文學知識對阿那克西曼德的地圖進行了校正。

二、征服世界欲望的點燃

公元前4世紀，柏拉圖的學生亞里士多德（公元前384年一公元前322年）根據(jù)月食時月面出現(xiàn)的地影是圓形這一現(xiàn)象給出了地球是球形的第一個科學證據(jù)。亞里士多德的學生狄凱爾卡斯（約公元前350年一公元前285年）曾在斯巴達城邦生活，他將那里的人、事件、地形地貌，以及對山峰高度的測量和地球周長測量的探索等都寫進他的書里，而且還附了由他親自繪制的精美地圖，成為那個時代影響巨大的地理學著作。與阿那克西曼德繪制的地圖相比，狄凱爾卡斯繪制的地圖引入了較為科學的空間尺度參考系，標有兩條參考線：一條線為東西向，連接地中海西端的海格力斯之柱和東部的羅德島；另一條線為南北向，從羅德島上經(jīng)過，羅德島被當作參考系的原點，直布羅陀海峽被處理成參考系的盡頭。這種制圖方法后來孕育出地圖上的地理坐標系。圖2為狄凱爾卡斯繪制的地圖復原圖。馬其頓國王腓力二世的兒子亞歷山大（公元前356年一公元前323年）從小珍愛詩人荷馬的詩歌《伊利亞特》，深受其中的英雄阿喀琉斯和傳說人物赫拉克勒斯的影響，而且在老師亞里士多德的指導下，他在狄凱爾卡斯所繪地圖的基礎上制作了亞歷山大地圖（圖3）。這幅地圖雖然不夠精準，但卻將那個時代的已知世界全部用地圖表達出來，其范圍從地中海沿岸地區(qū)擴展到古埃及、中亞、印度北部。借助這幅地圖，公元前334年，亞歷山大率領馬其頓大軍渡過了恰納卡萊海峽，遠征波斯。在接下來的10年里，他的軍隊所向披靡，先占領波斯，后征服中亞，于公元前327年到達印度河流域，占領了除中國以外的其余三大文明古國。到公元前324年，亞歷山大征服了約500萬平方千米的領土，建立了西起希臘、馬其頓，東到印度河流域，南臨尼羅河第一瀑布，北至錫爾河的大帝國。圖3亞歷山大繪制的地圖

三、地理學科之門的開啟

公元前4世紀，亞歷山大征服了古希臘不同城邦，并將這些城邦并入由他建立的亞歷山大帝國中，古希臘人成為這個帝國及其后續(xù)所吞并的古埃及、波斯、印度北部地區(qū)的統(tǒng)治精英，他們?yōu)榱司S系這種聯(lián)系和種族認同，用文字記載區(qū)域內的人和事。因此，對已知世界進行地理描述成為帝國重要的需求，也使得地理學從早期的地理制圖向地理區(qū)域描述轉變。到公元前3世紀左右，由于不斷的殖民活動以及與波斯人、古埃及人和腓尼基人的頻繁交往，古希臘人的已知世界變得越來越大，已有的地圖已無法滿足他們了解已知世界的需求，加上阿基米德浮力原理被用于造船業(yè)，更高級的船只不斷出現(xiàn)，人們對更精準的航海地圖產(chǎn)生了新需求。于是，地理學家開始繪制精準地圖并進行實際應用，使得地理制圖技術進入一個飛速發(fā)展的階段。約公元前240年，埃拉托色尼（公元前275年一公元前193年）發(fā)現(xiàn)：距離亞歷山大城約800千米的塞恩城，夏日正午的陽光可以直照井底，但亞歷山大城地面上的直立物卻有一段很短的影子。埃拉托色尼認為：亞歷山大城地面上的直立物出現(xiàn)影子，是因為該地的太陽光線與直立物形成了夾角。于是，他從地球是圓球和陽光直線傳播這兩個前提出發(fā)，從假想的地心向塞恩城和亞歷山大城引出兩條直線，認為兩條直線所形成的夾角應等于直射亞歷山大城的太陽光線與地面直立物形成的夾角，然后根據(jù)相似三角形的比例關系，從已知塞恩城和亞歷山大城兩地之間的距離，推算出地球的圓周長。埃拉托色尼測出的夾角約為7°，約是地球圓周角（360°）的1／50，由此推算出地球的圓周長約為4萬千米，這與實際的地球周長（約40076千米）相差無幾。并且，他還根據(jù)地球的周長計算出地球到太陽的距離約為1．47億千米，與實際距離1．49億千米也非常相近。從公元前234年起，埃拉托色尼接任古代西方世界的最高科學和知識中心——亞歷山大里亞圖書館館長一職。他依據(jù)圖書館內豐富的地理資料，撰寫了《地球大小的修正》和《地理學概論》兩部古代地理學經(jīng)典著作。埃拉托色尼繼承和發(fā)展了亞里士多德的人類居住適應地帶學說，將地球當成幾何學上的球體，沿著一條平行于赤道的中央線，建立“人境區(qū)”，將全球分為歐洲、亞洲和利比亞（非洲）三大洲，以及1個熱帶、2個溫帶、2個寒帶共5個溫度地帶，并分別對5個溫度地帶的南北界線給予瑋度上的嚴格劃分，確定回歸線的位置（與回歸線的實際位置僅差半度），表現(xiàn)出非常強的地理學科學性和系統(tǒng)性。埃拉托色尼還利用希臘語中的地球（geo）和記錄（graphi－ca）創(chuàng)用geographica—詞，意為“地理”或“大地的記述”，在此基礎上，地理學（geography）術語正式產(chǎn)生，并明確了地理學是研究人類生活空間的地球表面的科學。

四、地理學的科學化和實用化

約公元前2世紀，被譽為“方位天文學之父”和“三角函數(shù)之父”的古希臘天文學家、數(shù)學家喜帕恰斯（約公元前190年一公元前125年）能用他的裸眼分辨出天空中正常人根本無法看到的星星。他通過仔細觀察、記錄星空變化的每一個細節(jié)，并對其進行整理和歸納，不僅推算出一年的長度為365．25日再減去約0．0033（1／300）日，而且發(fā)現(xiàn)白道拱點和黃白交點的運動，并求得地球到月球的距離約為地球直徑的30．17倍，還編制了幾個世紀內太陽和月球的運動表來推算日食和月食。為了研究天文學，喜帕恰斯創(chuàng)立了三角函數(shù)和球面三角學，發(fā)現(xiàn)黃道和赤道交點的緩慢移動存在歲差，并定出歲差值為每年45＂或46＂。在此基礎上，喜帕恰斯運用數(shù)學和天文學知識，把天球等分為360份，讓星空對應地面上的每一個經(jīng)緯度，以此進行地球空間定位，從而繪制盡量精準的地圖。經(jīng)諱度由根據(jù)日食時觀測到的傾角來確定，這種繪制地圖的新方法后來被稱為“地圖投影法”。圖4為喜帕恰斯用投影法繪制的地圖復原圖。毫無疑問，通過埃拉托色尼的地理學科建構，地理學已經(jīng)從地理制圖走向對已知世界地理特征的描述和解釋，尤其是為統(tǒng)治者治理服務的地理空間記錄，為商人服務的地域差異比較分析，但此時地理學還處在少數(shù)人占有知識的階段。然而，喜帕恰斯等人對地理學的深人研究，一方面促進了地理學的科學化，另一方面推動了地理學知識的實用化，為地理學發(fā)展成為大眾普世學科奠定了基礎。

五、希臘化時代的地理學

如前文所述，亞歷山大這位世界古代史上杰出的軍事家和政治家，自小師從亞里士多德，通過征戰(zhàn)東侵，建立了當時世界上領土面積最大的帝國。但在公元前323年，年僅33歲的亞歷山大在巴比倫病逝。古希臘時代的亞歷山大帝國只是曇花一現(xiàn)，在亞歷山大去世后很快分崩離析成：亞洲的塞琉古帝國、埃及的托勒密王朝、小亞細亞的安提柯王朝和希臘本土的卡珊德王國。在公元前1世紀的地中海區(qū)域，崛起了兩個強大的國家，它們分別是西方的羅馬共和國和東方的帕提亞（安息）帝國。這兩個國家都深受希臘文化的影響，卻在很多具體事務上呈現(xiàn)出截然不同的情形。羅馬文明的核心源自城邦，一個又一個的城邦國家，通過商隊或海船相連，組成了羅馬霸業(yè)的大動脈，以強大的步兵、海軍和野戰(zhàn)工事保護國家，保證將埃及、利比亞、敘利亞、西西里、克里米亞的糧食和商品源源不斷地輸人意大利。然而，帕提亞文明的核心源自兩河流域到內陸腹地的廣袤草原，這里培育出了尼薩馬，有很多優(yōu)秀的工匠和冶煉中心，軍隊是人馬具裝的重型武士。在這一片又一片的綠洲與牧場之間，地方貴族聚集足夠多的力量，以強大的騎兵、弓箭手和游牧式戰(zhàn)術，控制綠洲和商路要道的城市，并通過商隊將東西方的貨物不斷轉手進行貿易漁利，如有需要，可隨時指揮騎兵大軍進行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亞歷山大的東征從馬其頓開始東擴至印度，愷撒等前三頭聯(lián)盟將羅馬邊界北延到萊茵河北岸，屋大維等后三頭聯(lián)盟將羅馬邊界南展到非洲的尼羅河流域，希臘文明被播撒到了北至萊茵河、西到非洲北部、東至帕米爾高原的廣闊區(qū)域。亞歷山大征服東方埃及、敘利亞、伊拉克、阿富汗等地后，提倡“希臘化”，并鼓勵古希臘人移居東方，在東方各地（古埃及、帕提亞、印度北部，實際上不僅限于東方，也包括歐洲腹地的北方萊茵河流域）設立學校，教授希臘語。亞歷山大的武力政策沒有持續(xù)很久，但希臘文化卻因此傳播到了東方。在伊斯蘭教以前數(shù)百年內，“希臘化”的學術、文化傳播到西亞和埃及，在今天的阿拉伯地區(qū)形成了希臘文化和東方各種宗教、科學、藝術相結合的“希臘化文明”混合體，甚至在現(xiàn)在的中國新疆和河西走廊地區(qū)，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時期“西來的人、物件和文書”。在倭馬亞時代，波斯的軍迪？沙普爾（今沙赫阿巴德）、敘利亞的埃德薩、奈綏賓、安條克、哈蘭（天文和數(shù)學中心），以及埃及的亞歷山大諸城都是傳播希臘化文明的中心。在滾滾洪流的西方文明“希臘化時代”，處在科學化和實用化發(fā)展中的古希臘地理學也不能獨善其身，進入到“地理學的希臘化”新時代。

作者:顧朝林 單位:清華大學建筑學院